“何冠文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胡潇筱静默地坐着,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会好起来的!”浩子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是吗?”胡潇筱仍是无精打采,并不十分确信。
“你第一次见到何冠文是什么时候?”
“初二呀,进点班之后。”
“那时候,他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他骄傲得很,一开始,我不都太愿意跟他讲话。”
“给他一点儿时间,他会变回原来那个样子。有些人,只适合骄傲地活着,偶尔彷徨,不过是骄傲得累了,想休息一下。”
“为什么...你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总能解开心里的锁。”胡潇晓突然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只因浩子的三言两语。
“哪有...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
胡潇筱想说的不只是这件事,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更多的例子,只出神地望着浩子,任傍晚的阳光斜照在她冻得通红的脸上。
“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胡潇筱说。
“嗯。”
浩子站起身,拾起一直放在脚边的篮球,与胡潇筱并肩向影子延伸的方向走去。
分别时,浩子嘱咐胡潇晓,“照顾好他,再骄傲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
“嗯,你也照顾好自己。”
“会的...拜拜!”
“拜拜!”
浩子把篮球交还给胡潇晓,两个人各自离去,愉快而又忧伤的一天结束了。浩子拐了个弯儿,背靠在一棵正在冬眠的树干上,因为他自己的身体已支撑不住如此忧郁的心情。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手脚都麻木了,连思考也显得迟钝。浩终于想明白,在这个冬天,失恋的人不只有何冠文,还有他自己。半个学期之前,他把胡潇筱托付给了何冠文;而今天,他又把何冠文托付给了胡潇筱。
胡潇筱还是猜错了浩子的心意,虽然她猜对过,却没有理由使她坚信。胡潇筱认为浩子是因为苏婷才选择离开的,因为没有人告诉过她,浩子那场迷离的梦早已化作一地碎屑随风散却,在那个幽明的星夜。至于当初为什么选择离开,浩子自己也已记不清了。也许与何冠文的青春无畏相比,浩子的青春显得过于胆怯。虽然浩子相信世间的所有美好,却不肯相信有一份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即便哪一天真的降临,也会惊慌失措地逃开。
北方的冬天,无论阳光明媚还是北风凛冽,总有一个理由可以不出门,因为冷。对于熊来说,这样的天气只好去冬眠,在冰天雪地里转悠只会被冻成狗,所以才被叫做狗熊的吧?!对于受伤的人来说,却最适合养伤,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听屋外寒风呼啸,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是一种舒适的体验。浩子爸干活时伤着了背,虽然并不严重,但浩子还是每天陪在家里照顾着,安静地养伤,没再出门。然而,心里的伤痛是没那么容易痊愈的。浩子热切盼望着返校的日子,才能逃离院子里的那片夜空,才能逃离睹物思人的环境。
可开学的第一天,浩子便受到不小的打击,上学期期末的成绩,他只排到了班级第六名。浩子觉得羞愧,倒不完全是因为成绩不佳,而是因为:在班主任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却没有尽最大的努力。浩子知道班主任现在的处境。
班主任来到教室,如沐春风一般走上了讲台,“大家的期末成绩都知道了吧?不错,真的非常不错。班级的成绩榜就不点评了,无论什么名次,都是大家奋斗的成果。年级的成绩榜,前十咱班有五名同学,正好占了半数;前五十咱班有十九名同学,三分之一还要多。这学期的模范班级,毫无疑问,是咱们班。”
一雪前耻般地痛快,所有人都在欢呼着,教室里充满了喜悦。一年六班,这个班上有一位爱护同学们的班主任,也有一群爱护班主任的同学们,所以才能够共渡难关。
教室的门被轻轻地敲了几下,教导主任出现在了门口,那个金丝边眼镜的胖子。教导主任一改往日的严肃,变成了近乎于商量的语气,“小点儿声,昂...小点儿声。”
崭新的学期开始了,虽然一切还是那么的不尽如人意,心情如溃烂的伤口一般。与同桌的冷战还在继续,学习成绩也退出了优异的行列,对另一城市的任何挂念也只能是无济于事。浩子仿佛置身于刚刚爆发的第二次海湾战争,周围是一片炮火的喧嚣,没有任何一个方向可以逃脱。那就任它战火连天吧,索性放弃了挣扎的欲望,让别人的思想掌控着自己的大脑,起码可以把灵魂带到九霄云外去游弋。浩子指的是多看几本小说。
“你这样自暴自弃,受伤的只是会你自己。”杨兰居然破天荒地关心起了浩子,他以为她本应该在对面的战壕里。
“我没有自暴自弃呀。”浩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你为什么不听课?”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听。”
“是因为我吗?”
“怎么会...”浩子不肯承认。
“如果是因为我,我向你道歉。其实,我并没有讨厌你。”
“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才对吧。本来...很早之前就想跟你道歉的,可是我怕连我的道歉也会被你讨厌。”
“这么说,你也并不讨厌我了?”杨兰颇感意外。
“从来没有。”
“那我们讲和吧!”杨兰伸出右手,抛出了和平的橄榄枝。一个星期之后,英美联军攻入了伊拉克的首府,第二次海湾战争算是告一段落,浩子本以为这场战争会持续很久。
“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来着。”浩子问杨兰。
“什么?”
“你妈妈为什么喊你叫‘儿子’?”
“你见过我妈妈?”
“开学的那天。”
“哦,原来是那一天。那个...是因为我爷爷和我爸爸。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兵,还参加过朝鲜战争呢。我爸爸后来也当过兵。他们都希望我以后能读一个军校什么的来着。所以,我在家里一直被当作男孩子来养。不过,也挺有意思的。”杨兰微笑着扬起了嘴角。
“那为什么...”浩子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继续问。
“为什么不再生一个?”杨兰将浩子的问题补充完整。
浩子点点头,这就是他的问题。
“妈妈是很想再要一个孩子的,毕竟一个孩子的话,孤零零的会感到寂寞。可我爷爷和我爸爸不肯同意,怕影响了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有时候觉得,他们的思想还真是固执。”杨兰似乎并不认同爷爷和爸爸的思想。
“这个我能理解。我妈跟我讲,我姥爷也当过兵,也参加过朝鲜战争,去世的时候腿上还留着一颗子弹呢。”浩子也讲起了自己姥爷的故事。
“为什么不取出来呢?”
“怕给国家添麻烦,说是能为国家省一笔手术费。”
“可跟一点点手术费比起来,身体更重要吧。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杨兰觉得不可思议,这个故事似乎并不十分真实。
“听我妈说,应该是真的。”本来浩子还想告诉杨兰,姥爷是家族中他最崇拜的人,但想了想还是没说。浩子不希望让自己最崇拜的人被视为一个不真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