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烟熏火燎下来,我终于大功告成。哼着小曲端着自己的杰作,我学着店小二唱菜的音调拖长了尾音,一道道的将托盘中的碟子放到桌上,“客官请用。”
只见桌上依次排列着十来个精致的青瓷玉碟,碟子里整齐码放着青翠欲滴的新鲜青菜,澄黄的黄豆芽,晶莹透白的鹌鹑蛋,薄薄的牛肉片以及炸到外酥里嫩的蛋饺,剔了刺的生鱼片,剥去壳的虾子等等。
祈弦张大的嘴巴足以放下一颗鸡蛋,呆愕的视线缓缓从桌子移到我万分得意的面上,颤抖着声音问道:“这……就是你做的菜?”
有什么不对吗?我喉中轻轻哼了一声,“没见识!”虽然现在菜都是生的,不过待会你可别连舌头都吞了下去哦。
“啪啪”的拍了几下手掌,店小二便从后厨里跟着走了出来,手上端着的却是一个小小的炭炉,上面支着一口黄铜小锅。
此刻锅里正嘟嘟冒着热气,辣椒辛辣的气息里夹杂着几十种香料特有的香气,在空气中形成一股独特的麻辣鲜香,引得满屋子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筷子,深深嗅着这股子从未闻过的香味——不错,我做的就是麻辣火锅喽!
祈弦“咕咚”一声困难的吞了口口水,圆滚滚的眼睛里夹杂了几丝犹疑不定,“虽然闻着很香……但是,你不会想请我喝了这锅汤吧?”
我扯唇轻笑,在满屋人诧异的目光中优雅坐下,左手轻扶住右臂宽大的碧色衣袖,伸筷挟了一片白嫩嫩的鱼肉,将之在热汤里滚上一滚,那片鱼肉不消一会就因熟透而卷了起来。明眸略转,我掩袖吃下,果然好味道!
唇边满足的笑意在屋内齐整吞咽口水的声音下渐渐扩大到眼底,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客人们纷纷投过来的好奇视线,心中暗喜,看来我是押对宝了,整个天裕皇朝的人都没见过火锅,更别说吃过了,只要寻个合适的店铺开上一家火锅店,白花花的银子还不如潮水般涌进我的口袋!
我这厢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发财梦中,那边祈弦早已按捺不住大快朵颐,一边吃着,一边不住的展袖拭去额间冒出的热汗,“真是人间绝品啊,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吃法。”
“吃吧,多吃点,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可要提点宝贵建议哦。”我的猫儿眼几乎眯成一条缝,心满意足的看着他臣服在我的手艺下。
蓦地,一道玄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桌边,长臂一伸,还未将煮熟的虾子送进口中的祈弦就这样被他拎了起来。
“滚开!”男子话中带了浓浓的火药味,话音未落倒霉的祈弦就已经被他顺手丢了下去。
“哎哟”一声,祈弦没止住势头,直直跌落地面,摔得惨不忍睹。我咝咝吸着冷气,不忍地转过头,不去看他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
“你居然为除了我以外的男人洗手做汤羹!”李渫放大的面孔蓦地唬得我一愣,刚想出言反问“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啊”,却很没气节的在看清他眸中的危险眸光后选择噤口不言。
“那个……我只是向他表达一下谢意而已,你用不着发那么大的火吧。”我小声的向他解释,心底一个声音忽然冒出来奚落着说:秦落啊秦落,你干嘛一副像是被人捉了奸的样子,他又不是你老公。
对啊,灵光一动,我忽然变得理直气壮起来,竖起一根指头愤愤地戳戳他的胸口,手底下坚挺的触感却引发了心底一阵悸动,好结实的肌肉哇!暗暗吞了口唾沫,待到出口时我十足的怒气就只剩下一半不到,绵软的声音呢嚅着指责他,“你凭什么把我的恩公推倒在地上!”
“恩公?”李渫好笑的握住我四处作乱的手指头,“你倒真是识人不清的可以。”
祈弦已经捂着腰从地上爬了起来,听见李渫这样一说,揉着痛处大声嚷道:“小渫你也太过分了!怎么说我也帮着你的女人出了城,你不谢我就罢了,居然还对我出手!”
“闭嘴!”李渫眉头微皱,在额间形成一道沟壑,眸中冷冷的神色似乎要把祈弦冻成一坨冰块,“不许叫我小渫!”
我一听急忙捂住嘴巴,阻止自己快要忍不住的笑声,可是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加上颊边隐约深漩的酒窝不识趣地透出几分笑意,自然引来李渫一记白眼。
“助人本是善意为之而不求回报,你有脸做了别人恩公,就别背后以此要挟,要我说动明河把栖凤楼的厨子借回你家去——大吃三天。”李渫陡然揭示的真相让我和祈弦脸上现出各异的神色——祈弦涨红了脸呢嚅着不再分辨,我却脸色一黑,抽搐着嘴角不知该说什么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不到堂堂天裕朝居然出了位“甘为食亡”的太医正大人……你大爷的,亏我还亲自下厨给你做菜!
“你怎么知道?”祈弦哇哇叫出声来,“你卑鄙,原来你一早就藏在客栈附近了,不然怎么会听到我让车夫回去转告你的话!”
李渫见状似笑非笑的眯起眼睛,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稳稳放在桌子正中,朝着柜台方向朗声道:“掌柜的,今日这客栈我包下来了,闲杂人等都请出去吧,免得一会动起手来伤了无辜。”
掌柜的一听这架势,急忙递了个眼色过去。客栈里刚才还有不少好事的人,这会儿不用店小二“劝解”,立刻四下散去。
少时,屋内就只剩下包括掌柜的和店小二在内的不多不少五个人。
“你说的对,我早就到了这里,不过这都不重要。”李渫转过脸,视线骤然集中在我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其中居然闪烁着几抹跃跃欲试。我头皮一麻,正踌躇着要不要退到墙角的安全区,可是已经晚了,他大掌一探也不避嫌,直接从我贴身的内衫里掏出一个玉质小瓶来,手都不抖地轻轻放到面前的桌上,向祈弦斜睨一眼,“这个,你要怎么解释?”
我面上轰然像着火一般红个通透,摆弄着手指头心底纠结得不行,这家伙懂不懂什么叫作男女有别啊,不是说古代人都相当保守的么?“这是方才祈弦见我热得难受,拿来给我消暑的药丸。”我红着脸斜睨他一眼,真是少见多怪,这可是件好东西呢。
“别动!”李渫眯缝了眼睛,声音中微微泄露了少许火药味,我伸出去的手臂在距离小瓶子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处蓦地僵在半空,最终在他幽深的眸光下悻悻缩了回来。他这才略略侧转了身子,云淡风轻地似是闲聊一般转向祈弦道:“这瓶‘千里追魂香’应该不只消暑一个作用吧。”
千里追魂香?我猫儿似的眼睛立时圆圆瞪起,从名字看就用不着别人为我解释这种香的作用了,难道祈弦是刺史府的人?不对,如果真是这样,他大可以看着我被战无拘抓回去就好,没必要对我出手相助啊。
像是被雷劈到一样,祈弦不可置信地张开嘴巴想要说什么,可最终面上只涌出一抹挫败,郁闷地垂首自语道:“早就说了,这些伎俩迟早会被你识破,可那个女人偏偏不信……”
“我早就猜到,除了她没人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李渫拂拂衣袖往他身边一坐,托着下巴拉家常一样问他,“说说解药在哪吧。”
“这瓶千里追魂香是我刚炼出的新药,药力可以持续一个月,只要跟着追魂蜂走,她一定会追上你们的。”祈弦垮下肩膀,满脸无奈的道出一个事实,“而且这种药的解药我还没炼制出来……所以,你们只有乖乖地被她跟了。”
默不作声的听他俩谈了半天,我终于理出一点头绪,我说李渫为什么一直拉着我“私奔”呢,原来他也是自身难保啊!莫不是他对哪家小姐做出什么始乱终弃的事,被人追着回去成婚?
幸灾乐祸的眸光突然与李渫深邃的视线有了交集,我一个激灵,立刻向他展现一抹最善良最无害的笑颜。
“你别给我在那边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刺史府的人如果知道你中了千里追魂香,你还指望逃出去么。”他闲闲弹了弹衣服上的褶皱,发间的猫眼石簪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映出道道流光,“除非你跟着我,否则我保证不出一天你就会被抓回去。”
我气得目瞪口呆,“你神经啊,为什么非要缠着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什么?你都不认识他就跟他私奔了?”祈弦停下口中诱人同情的呻吟声,想必刚才那番咬牙切齿的疼痛都是他装出来的。只见他瞪大了眼睛,指指李渫又指指我,啧啧地咋着嘴巴,“小渫,你怎么不告诉他你是谁呢?这对人家姑娘太不负责任了吧!”
虽然祈弦是站在我这边打抱不平,我可一点都不想领情,“无所谓,反正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跟他纠缠下去,现在已经出了城,我们索性就此分开吧。”我撇撇嘴角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只是眼睛四处乱瞄,就是不敢对上李渫骤然收紧的眸光。忽然想起他还欠了我一百二十两的银子,终于一咬牙朝他伸出一只手,“分开以前,你先把欠我的银子还我吧,从此我们就两不相欠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自去过我的独木小桥,至于我逃掉逃不掉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那些银子直接关系到我日后的生存问题,还是得要回来才好。
室内忽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李渫紧抿着薄唇一语不发,只眸中起伏不定的波涛一波接一波的汹涌着,危险而熟悉的气息自他默坐不动的身上发出,觑得我周身一阵寒意顿生。
想到以后就要和他做到老死不相往来,我刻意忽略心中突然而生的一股失落,默默垂下头,耷拉着脑袋数起脚下的青砖块来。
衣料窸窣的摩擦声后随即响起一阵脚步,刚想抬起头,李渫低沉的声音刻意带着几分张扬在我头顶炸开,“一直忘记告诉你了,本王就是三王之一的——沐风王!”
我愕然抬起头,正跌进他复杂莫名的的眼神中,“夏儿……你现在知道为何我非要缠着你了。”
焦灼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我面上,一滴两滴,汗水自额头滴答落下。少顷,我终于回过神来,轻启朱唇,自齿间迸出三个字;“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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