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的冷风吹的我张不开眼睛,抬手再使劲抽了马儿一鞭,车子便如离弦之箭,在狭窄的山道上飞驰起来。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我任由自己的身体虚弱的向后仰去,视线里飞快的掠过朵朵浮云,胸臆间翻腾的倒海一般,迫得我好像快要窒息了,只有大口的喘着粗气,才能忍住呕吐的冲动。
无瑕顾及身后有没有追兵,我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条脱水的鱼,瘫软在沙滩上急需救命的那一口水。喉咙间的干涩难耐使得我一阵咳嗽,可刚咳了几声,胃袋便被这剧烈的震动勾得又翻腾起来,单手支肘撑着坐起身来,便急不可待的呕吐好几大口,脑袋中乱嗡嗡的搅成一团,身下的马车颠簸的我快要散架了,却没了伸手扯住缰绳的力气,片刻后,我只能呆愣愣的看着马车像没了头的火车渐渐向山崖边偏去……他大爷,没这么玩得吧……我是想逃命,可没想要送命啊!
下意识的急切伸手去捞缰绳,却发现不知何时,那条方才被我随手放在脚边的缰绳已经随着马车的颠簸垂落到马身侧去了,“该死!”愤恨的锤了下身下的木板,我心里焦急躁乱的几欲发狂,无奈就是没了分毫力气去捞回那根救命的绳子。
苦涩的勾起唇角,我仰面哀嚎,看来这回,确实是我自己寻了条死路呢……
索性闭起了眼睛,我不知道濒临死亡边缘的人心里都会想些什么,只是自己现下居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只一片茫然空白浑浑噩噩。
车身蓦然的一阵颠簸使得我惊异张开眼睛,半晌脑袋如停摆的时钟,只呆愕的盯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乌色身影,不敢相信的使劲揉了眼睛,终于确定了这个身影不是自己的错觉所致,颤抖着唇角轻轻问了句,“你……鎏夕?”
“安静坐稳!”公子鎏夕语气中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怒不可遏,我咂咂嘴唇,忽然放下心来,重重的向后仰靠去,任由前面的人驾驭马车颠簸着前进。
无端多看了前头人宽厚的背影,我心底忽而生出一股异样,那样的身形,依稀又和记忆中的玄色重合了……暗自好笑下,我忍不住自嘲一番,那个人现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说不定都不会知道我现在正身处险境之中,哪会这么巧合的偏偏在关键时刻就从天而降呢?
不过,前头忙着控制脱缰马儿的人倒真的是从天而降的……莫非他一直悄悄跟着我们?
身后忽而再一次传来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我浑身一震抬头望去,这一回倒是仔细的将前方空中飞翔的大鸟看了个仔细——那是一只硕大的鸟儿,通身雪白,映照在阳光下,层层几乎透明的羽毛皆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只是盯着看上去一会,连带着我的眼睛也想被火光耀的生痛,下意识的低了头便伸手揉了揉。
“小心!”鎏夕忽然回头向我低喝一句,紧接着,我只觉一双大手牢牢将我护在怀中,身体便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被抱着迅速的纵出车外。
我趁着鎏夕身形刚定的空当回头看了看,只见失控的马儿鼻翼间喷喘着大团白雾,发疯似的扬起四蹄嘶鸣不已,转瞬便像一只没了头的苍蝇拖着车子向一侧的深崖中坠落而下,许久才听见马车轰然坠地发出的响声。浑身汗毛竖起,趴在鎏夕怀中的我忍不住紧紧环上他的腰肢……幸亏他反应的及时,否则,这回粉身碎骨的怕是不只那匹马儿了。
“现在才想起来害怕?”鎏夕轻巧旋身,半撑着我落在狭窄的山路上,危险的眯了眯眸子,语气中的指责不言而喻。
“嘶……”背后的伤口因为这番动作又被撕扯的厉害,我不由狠狠抽吸几口冷气,气息不稳的同时尚且没忘记替自己的疯狂作为找个理由辩解一下,“我也没想那么多,唐三和紫嫣一直想着护我,反倒施展不开手脚……”
“笨蛋!我让他们二人跟着你,就是防着方才那样的情形。”鎏夕蓦然打断了我的话,揽在我肩膀的手劲随着紧了好多,“你这么不要命的奔上马车,还大胆的放任那匹疯马在山道上乱窜……是该说你太自信?还是太自轻?”
我因为他的怒气变得有些心虚,惴惴的眼神沿着他俊逸的轮廓缓缓向上,果然在那双黝黑的眸子中觑见跳跃的火苗。刚想回他个干干的笑,以便转移视线替他消消火,我的眼睛蓦地牢牢盯在他发际边缘的皮肤上,心中嗖的一下闪出过往在武侠小说中看到过的一门秘术,在那两个字的趋势下焦急在他面上看了又看,终于探出食指抚摸过他脸颊与脖颈的肌肤——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
鎏夕因为我的动作身躯忽而一抖,大手刚来得及抓下我古怪的手指,眸子中便顷刻闪烁出几分不自然的躲闪。
我见他别扭的别过头去,纷乱的思绪也在这时得到理清的时间,怔怔盯着他想到,怪不得他会知晓我们的行踪,派了唐三守在淮江边上渡我们过江;在我坚持要为年望冬过缠绵情蛊的时候又是那样的紧张而犹豫;还有忽然划入他麾下的紫嫣……什么狗屁跳槽,原来根本就是同一个使用了两张面皮的混蛋人渣罢了!
这家伙,居然又骗了我一次!
我心底因为这个认知翻腾起一阵怒火,贝齿狠狠咬上嘴唇,咬牙切齿的俯在他耳边森然低语,“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呢……沐风王!”
鎏夕,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李渫蓦然回头飞快的看我一眼,深邃的眸子越发深不可测,半晌才僵硬蹙起眉头,语气低哑着说了句,“还不算太笨。”
我晕!
我紧紧揽住他的腰,忽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趴在他肩头咬了下去,牙齿下坚实的肌肉硌的牙龈生痛,而我却丝毫没有松口的意识,只是发泄一般死死咬紧,心情已经翻滚的觉不出是高兴还是愤怒。
李渫先是身躯一僵,旋即缓缓叹出一口气,随后便动也不动的任我咬着,只是揽着我肩膀的手臂一分分收紧,好像要将我揉进身体里一样。
“你……还是来了,还是找到我了。”眼眶蓦然有些湿润,我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之后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脆弱,特别是在这个让人恨到牙痒痒的同时又让人想到发疯的人面前。
“别忙着咬我,先把这个讨厌的家伙打发了吧。”李渫松开我,目光直直盯在山腰高处,手上轻轻将我放靠在一侧平坦的石壁旁,蹲下身定定与我对视,“老实待着。”语毕,乌衫翻飞,人忽地纵跃起身,飞速沿着山道向那人站定的地方奔去,一道红光乍现,已是虹霓在手,势气锐不可当。
我满脸微笑的看着那个乌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抬头看看天际高挂的太阳,不合时宜的露出个明媚的笑容——真好,原来他一直守在我身边。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