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自己声音中故意显露的轻松被颤抖的尾音扯了后腿,心底一阵懊恼,眼睛却在瞥见他徐徐靠近的身影时骤然眯起,飞快的缩了头躲在树干后结结巴巴道,“你……你想干什么……停停停!你就待在那好了,别过来……”
可惜杀手并不听我的,于是在那个黝黑的大掌探过来提起我的衣领时,我也并没有办法让他放开。
我被强迫着转过头,盯着他满罩寒霜的脸孔龇牙咧嘴,“杀手,大晚上的,不用对姑娘家动手动脚吧?”我试着晓以大义,想让他明白作为杀手和那个躺在地上的采花贼应该在行为上有所区别。
景飒只是不动声色的盯着我看,眼底如一片静寂而深沉的寒潭,其间泛起的层层波涛便挟带着窒人的寒霜将我瞬间凝结,“托你的福,我还没死。”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我方才的问话,不过这语气却是冰冷至极且不带一丝感情。
惴惴的瞄上他肩膀处的斑斑血痕,我咬了咬嘴唇,心里翻腾如打鼓,想必这一路上追杀他的人不少,这伤痕大概就是那些垂涎夜蔻香的家伙留下的。不过,尽管如此,他不仅摆脱了他们,而且还顺利的度过淮江了,这个人的武功和心计确实不容小觑。
我想起上次自他手中逃脱时的情景,那个深邃且充满杀气的眼神提醒着我现在的处境——逃过了一次,只是我的侥幸,现在若再想自他手里逃脱……我觑了眼背在他身后的玄铁黑剑,耳边仿佛已经听见从剑身处传来的嗜血嘶吼声。
“跟我走。”景飒沉沉的声音似乎带了几分沙哑,不由分说的扯住我便往密林深处走去。
我被他大力握住半条臂膀,刚开始还想试着挣扎几下,却抵不过他握惯了剑的手有力,后果不过让他将自己困的更紧些罢了。皱起眉头强忍住从臂膀上传来的疼痛,我索性不再乱动,由他扯着前行。
“你要带我去哪?”我不安的看着周围越来越暗的光线,再往前走就是密林的腹地,昏暗的光线中,两旁的高大树木张牙舞爪的伸展出蜿蜒的枝干,月光照不到的乌黑之处便恍如一个个嗜人的黑洞,吞吐着阴森冷气。
景飒停下脚步,冷冷扫了我一眼,缓声说道,“怎么?害怕了?”
我身形不由在他凌厉的眼神下矮了矮,心下暗暗思量着该怎么回答,免得一个不好惹得他动气,我的小命便算是划上句话了。
“不是害怕,只是不知道你要把我带到哪去?我们不回未央宫吗?藏阙不是还等着你那颗夜蔻香?”我脸上一副兴趣缺缺的垂首闷行,嘴里却悄悄试探起他的意图。
景飒眸中墨色深了深,盯着我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停下脚步,他淡淡说:“你知道的不少,加上先前看到的一些,足够我杀你第二次的理由了!”说完,那柄刚才还被他背在肩上的黑剑已经直直抵在我的颈间。我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只觉脖颈上如罩寒霜,便有点点湿濡顺了锁骨滴落而下,恰巧凝于心房处。
他,果然对我起了杀意。
“你不想顺便拿了那东西回去?……藏阙或许会更加满意你此行的收获。”我知道自己现在唯一的筹码便是李渫自他们手中带走的那样东西,只是上次他倒真的存了想以我为饵引出李渫的念头,如今那想法是不是在我顺利逃脱后发生了改变,我却不能笃定。
心跳的飞快,耳边却还能听见他蓦然加重的呼吸声。我暗暗敛起心神,幸好,他还在意那件东西的去处。
“原来你还不知道……李渫,失踪了。所以……你也不必活着。”景飒忽然出口的字句如同一桶冰水兜头灌下。我诧异的瞪大眼睛,盯着他焦急道,“不可能!他一定是隐在别处。等避过了你们的耳目自然会来找我。”
我激动的与他争辩,惶然未觉指在颈上的剑尖又没入一分,“你找不到他,所以就编了个理由哄我主动去找他,可惜,你的算盘打的不甚好,我是不会上当的。”我怒不可遏的别过头,不去看他眸中闪闪烁烁的幽光,只给他的做法寻了个合适的理由,这才稍稍平复下心神的动荡。
李渫,你说过会带我回家,而我,信你!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今日我再不会放你逃走!”狠厉的语气被赌咒一般说出,景飒手间的黑剑便在下一秒以雷霆之势向我刺出……
“咣当!”一声,我只觉眼前一片刺目火花晃过,接着,身体便以不能控制的势头向后急急跌去,撞上后面的粗壮树干后重重砸在地上。
“景飒,好久不见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如玉珠坠地,清清静静的响起,我极力支撑脑中仅余几丝清明,循着月光抬起头——那一袭曳地乌衣衬得他身形修长,从这里看去,整个人似乎浸在晕黄的月光中,带了种飘逸却肃杀的气质,与景飒周身散发的寒光对抗着。
公子鎏夕眉宇间还挂着那抹温和轻笑,指间夹着的柳叶飞刃上却缓缓滴落几滴殷红,与他此刻的轻松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看见景飒黝黑的面上忽然涌出一道血丝,这才明白竟是鎏夕出手以飞刃划破了他的脸颊,却在瞬间被他反手一剑将暗器格挡震开,复又重新回到了鎏夕的手中。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居然已经完成了相互间倾尽全力的杀招,我一时目瞪口呆,只趁机挣扎着坐起身,扶着身后的大树喘息。
“你?想不到你也在这,淮江之上若不是你派出的三十死士,我断不会如此狼狈,这份大礼我要如何还你?”景飒死死盯住鎏夕,似要在他脸上盯出个血洞来。
“我倒觉得这份礼物太轻,如果不补送些,怕会辱没了你阙影之三的名号。”鎏夕淡然与他视线交缠,一边与他说着话,一边悠闲踱到我身边来,伸了手将我虚软的身体扶住。
掌心有凉凉的感觉划过,我一愣神,狐疑中刚要回头看他,却被他牢牢制住动作,只能凝起全部心神感触他在我手心中迅速划了……一个字!
使劲捏了捏我的指尖,鎏夕放开我,缓缓伸手从腰间解下束腰的扣带,劲力一抖,那条原本缠在腰上的缎带蓦然像被灌进刚强之力,下一刻便在他手中展成一柄利剑——竟然就是他的武器!
“虹霓!”景飒脸上微动,方才冷冷的眼神中忽然映出炙热的光芒,背后的玄黑铁剑仿佛受到主人的感召般低啸不止,剑身处诡异环绕起层层黑雾,瞬间如同活了过来,映在我愕然的眼神中恍如一条不断吞吐杀伐之气的黑蛟……
“想不到你便是虹霓的主人,看来今日我的叱墨倒是棋逢对手了!”景飒肃然立定,脸上寒霜更浓,身形略动,握了剑的手下一秒便倾注了全部劲力如电刺来!
“快走!”鎏夕迅速在我耳边丢下两字,手中虹霓软剑顷刻耀出灼目红芒,伴随他以疾风之势跃入半空的乌色身影连挥数下,漆黑的夜幕中一时红芒盛开,挽出朵朵妖异红莲,整个人便在这如火流光中如同一只翔天火凤,浴火啸鸣。
我无暇顾及两人之间究竟谁会在这一招之下暂居上风,脚下飞奔,直直向着密林深处跑去。
耳边风声呼呼掠过,胸臆间起伏不止的波涛迫使我没命疾奔,似乎不知何时身后便会如鬼魅般伸出一柄利剑。
忽然,一双素白的手掌自一侧的树干中伸出,摹地扯住了我。猛然回头,我却在看清月下熟悉的清秀轮廓时按下口中尖叫。
“秋儿!”
“别出声!”凰月紧张伸出一指竖在唇上,对我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作势捂住嘴巴,诧异不已的看她沉着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少顷,手中擎起一把匕首狠厉朝向自己颈间一划。
“啊……”我无声惊叫,慌张伸过衣袖便要向她脖子上抹去,却被她转瞬握住了手掌。
我瞪大眼睛,眸中紧紧盯住她莹白如玉的脖颈上缓缓流下几滴血迹,那条尖细的伤痕竟然与我脖子上的血线——一摸一样。视线顺着殷红的鲜血向下,我赫然发现凰月已经舍去惯常所穿的白衣,而换上一条与我身上同样的天水碧色的衣裙。
怔怔看了半晌,我脑中一道闪电划过,霎时明白了鎏夕方才在我掌中划下的那个字——“换”!
原来,他居然要我和凰月交换身份!
定定的对上我的视线,凰月红唇微展,徐徐向我扬起一抹笑靥。我尚未明白过来她的意图,那个白色的身影转身便踉跄向我方才跑来之处疾奔,伴随着她的还有那句几乎和我的声音无法分辨的低呼,“公子小心,景飒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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