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男一脸的不可置信终于化作阵阵冷笑,随着胸膛的上下起伏徐徐在甲板上方回荡,“原来想要过江呢,可惜了,本当家今天偏偏不做这个人情,好让你这口没遮拦的恶女尝尝苦头!”
额……麻烦大了……
怎么办?这淮江是必须要过去的,说不定景飒现在已经追来了,他那种人必然不会允许自己在相同的地方跌倒两次,想起他临去时丢给我的那个杀气腾腾的眼神,我止不住倒吸口凉气,垮下肩膀颓然想着,还是换个方式向孔雀男求助吧。
拨拨颈间散落的发丝,我趁机换了个安分些的姿势,收脚立定,向他僵硬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心虚下连话都说的结结巴巴,“二当家的……那个……是我错了,可是我家兄长突发怪疾,必须快些渡江去明风城觅得良医……请你,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帮了我这个忙吧,大恩必定不敢相忘!”末了,我坚定的竖起右手四个指头,面色诚恳似要指天发誓一般。
“等等、你等等……”他忽而见鬼一般倒退好几步,连连摆手制止我道,“别来这招,皇历上说了今日不宜渡江的。”
我愕然眨眨眼,追问了句,“意思是?”
“不帮!你自己想办法去吧。”说着,闪身就要往船舱里钻。
我都这样低声下气了,他居然还是不肯帮忙?
“人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连送我们过江尚且不肯,而理由居然是皇历上草草几个字!”我气得一阵颤抖,眯了眼咬牙道,“很好,二当家的如此冷漠,不怕传出去了遭人耻笑!”
几句话倒是成功留住他的脚步。回身,唐三勾勾眼角,一双桃花眼中隐隐放出几道冷光来,“遭人耻笑?我记得自己一睁眼就被人耻笑了个淋漓尽致吧……算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完,我也好清净睡个觉。”言毕桃绯色的身影直挺挺的立在原地,他夸张的掏掏耳朵,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一时语塞,瞪大了眼睛与他大眼瞪小眼,两人恍如斗急了眼的乌鸡,各自酝酿着情绪蓄势待发。
“二当家,公子不是吩咐了要我们在江边等人……”一旁老徐见势不对,忽然想起什么,附在唐三低声犹疑道,“会不会……是她?”
唐三摹地抬起眼盯视我一番,一手摩挲了下巴思索片刻,少顷一声冷哼不重不轻的传进我耳内,就见他一把将老徐凑过去的脑袋推出老远,轻蔑道,“就她?你也不看清楚了再说,你看她哪里像公子口中所述的人?”
老徐挠挠脑袋,直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口中嘟嘟囔囔的低语却一字不漏的被我听个分明,“是啊,公子明明说了会有个谪仙一般的姑娘前来渡江……这个……的确不像。”
我脸色立刻黑了半边,这主仆二人端的是欺人太甚啊……
突然一个念头自脑海闪过,我张大嘴巴欣喜道,“你们等等,我去把那个谪仙给你们请来!”说完,一溜小跑自船上奔下,直向马车那跑去。
凰月见我许久未归,正站在车上探头张望,遥遥见我跑了过来,立刻璇身跃下车来,等我靠近了焦急问道,“怎么了?莫非有人追你?”
我不顾她面上凝起的严肃神情,拍了胸口顺了顺紊乱的气息,一把拖了她的手就往船那走,“快跟我来,能不能渡江都靠你了!”
凰月眉目转动,眼底虽闪过一丝狐疑,脚下的步子却跟着快了起来。
等我们赶到船上,唐三正闲闲抱着臂膀倚靠在舱门处,一见我真带了个天仙似的美人儿袅袅而来,桃花眼一挑,淡淡的逸出一声冷哼,“你别以为随便拉个人过来我就会渡你过去。”说着,略转了转身子,正色向凰月道,“姑娘打哪来,要往何处去?”
啥?我一时傻眼,不由上下多打量他几眼,这台词……分明是妖怪们常用的吧?何时轮到“唐三藏”来说?
江面上微风徐徐而来,吹起凰月脚边裙裾翻转如波,清泠泠的眸光掠过唐三面上,她只伸指挽去颊上一缕青丝,还未开口便在老徐等一干船夫眼中瞅见如见天人般的惊艳。
“绥矽以东便是我们的来处。”凰月只答一句,空灵清丽的嗓音中一丝防备,缓缓抬眼环视四周不再出声,淡漠疏冷的气质骤然罩遍全身。一时之下唐三也不好追问,只若有所思的深深看了她几眼,似背诗一般沉声诵来,“阴阴连日雨,双鸳傍翅飞,流落无所依,举目盼儿归……姑娘可知这字谜之谜底为何?”
字谜?我猫儿眼猝然眯起,下意识的咬了手指头仔细思考起来,凰月也是满眼迷惘,和我对视一眼不知所云。
心底蓦然一动,我联想到他方才问过的话,脑中一闪,张口便说出四个字来,“阳羡居慈!”
身侧的白色身躯蓦地一震,凰月眸中闪过一抹惊异,但也只是片刻,旋即对上唐三同样震惊的脸坦然道,“字谜已对上了,可否容我一问,公子到底是何人?”话音渐落,背在身后的右手已悄然成掌。
唐三眼光微动,不可思议的多看我两眼,口中呢喃自语着,“还真是她们……”少时便敛起一身风流懒散,郑重向凰月抱拳道,“请随我上船吧,我家公子早有吩咐,我们久候姑娘大驾已多时了。”
凰月修眉颦起,略略一思淡然道,“敢问你家公子姓谁名谁?日后我居慈斋也好一报相渡之恩。”
唐三薄唇一抿,吊起眼梢呵呵一笑,“公子鎏夕便是我家主上,姑娘倒也不必斤斤计较,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而已……?
我对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吐出长长一口闷气。奶奶的,那方才为何白费姑娘我半天口舌,莫非除却你家公子的吩咐就不论别人的生死安危了?
“鎏夕……”凰月唇间反复咀嚼着这两字,水眸微漾,“我并不记得自己认识一个叫鎏夕的人。”
“姑娘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奉命渡你们过江,至于渡江之后便不是我们该关心的。”唐三摆摆手,风轻云淡的拂拂衣角发梢,言下之意显然不会刻意在乎我们渡江之后的去向。
凰月这才暂时放下心来,指了指远处的马车,“如此,就请派人将我们的马车一并拉上船来吧。”
唐三微笑颔首,一个眼神递过,已经有船夫下船去拉马车。
“喂!阿三!你家主上可有吩咐该对我们以礼相待?”我勾起唇梢,噙起一朵算计颇深的笑花,心想,既然你那么听从主人的吩咐,我正好拿来消遣一番,船上甚是无聊,何不找点助兴的节目呢?当然顺口之下未免自己叫错名字就给他随便起了个外号。
“阿三?”唐三桃花眼眯了眯,脸色霎时臭的如茅坑里的石头,“谁允许你这样叫我!”
“哼,谁叫你起个名字还有沾亲带故之嫌,我怕叫错,顺便给你改一改吧。”我大方的一挥手,猫儿眼斜觑他,故意加重了话中几字,瞅着他已然变黑的脸色一字一顿缓缓启口,“不用过意不去,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睚眦必报,才是我辈之本色也~
“你……”眼看唐三藏即将爆发,老好人老徐忙过来串场,拉了他一阵耳语,“二当家的,公子吩咐了要好生招待贵客,不可动粗吧。”
唐三由着老徐在起伏跌宕的胸膛处抚弄好几下,方才梗了脖子抛过来一记凌厉的眼神,咬牙道,“船上风大浪急,我劝你乖乖待着,不然,底下的鱼儿可是好久没有尝鲜了!”
哟~~吓唬我?姑娘我莫非是吓大的?
“二当家的多虑了,我倒是怕那水中鱼儿误认为你是尊贵的桃花仙子……”我意有所指的瞄瞄他那袭桃绯色的长衫,不怕死的继续挑衅,“抢了你回去作水中龙王妃呢……”见他眸火腾地燃烧,我急忙话头一转,丢了句,“不劳费心,我们自己进舱去了。”不待他爆发,便拉着凰月抢先一步跃进船舱,留下老徐又是一阵耳语相劝,其间伴随唐三歇斯底里的吼叫不时传来。
哈哈,我心理暗爽的不行,笑的花枝乱颤,凰月水眸掠过,淡淡丢过一个略带薄责的眼神,“你这么招惹他,不怕他不渡过我过去?”
“怕什么,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个鎏夕公子撑着,我们安心渡江吧。”我不客气的在船舱中四处转着,眼神扫过舱中甚为华丽的装饰,抚着下巴啧啧感慨,“真不愧是属孔雀的,倒把这木头的船舱当成自个的水上龙宫了。”
伸手细细摩挲着船舱正中那把红木软榻上柔软的狐狸皮,柔腻的兽毛刺得手心痒痒的,我索性一屁股坐了上去,眯着眼逸出句,“舒服啊。”说着还招手示意凰月一起过来坐坐。
“夏儿,我觉得此事不简单。”凰月谨慎的在舱内探视半晌,白衣站定,转眸幽幽向我说道,“我们一路自居慈斋下来,一直小心隐藏着行踪,可是你看,不止景飒知晓我们的住处半夜行刺,就连我们以后的路线都分毫不错的落入别人的算计,这公子鎏夕会不会又是藏阙布下的局……”
她话说道此处,我已明白她的忧虑。半躺在软榻上,我将自己的全部重量安心的负于其上,只瞪大了眼珠子溜溜转了几转,沉思道,“依我看唐三不像是藏阙派来的人,他的目的是要杀了哥哥,何必大费周章的把我们渡过江去再下杀手?除非他还有什么其他目的,必须等我们到了明风城内才能动手。”
凰月听我如此说,点头应道,“既然这样,我们便以静制动,单看他想要干什么吧。”
不多会,唐三手下的船夫已经把马车稳稳当当的弄上甲板来,无计人高马大,毫不费力的就把哥哥抱了出来,安稳放在我方才仰靠的软榻上。忙完了一切,外头老徐悠扬一声,“起舵。”船儿便在江水中缓缓驶动。
我透过船舱上的窗子看着渐行渐远的岸边,终于稍稍摆脱些许不安,景飒一时半会是追不上我们了,可是哥哥身上的毒该怎么解除呢?夜蔻香还在他的手上呀。
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心底悄悄蔓延出一丝惆怅,又换了个地方,李渫,你可要加油找我啊,有点,想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