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挡住月光的一片云散去,清冷的月光洒下,陆染从昏迷中幽幽醒来。惨白的月光让他本就没有血色的面容变得越发的苍白憔悴。他躺在地上,望着天上那轮孤月,心酸与痛苦如潮水般涌来,慢慢地那轮孤月也因泪水在陆染眼中变得模糊。
极天之力给他的痛苦让他生不如死,但他还是撑可过来。他以为世间的痛苦他都能承受;他以为没有什么能让他绝望;他以为没有比死更痛苦的事;但他现在只想伴着苍穹上那一轮和他一样孤单的冷月让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冰冷,他的心在此刻竟脆弱地不可触摸。
“陆染!”一个女子声音传来,陆染下意识地挣扎起身,却只觉胸口一阵剧痛,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他闷哼一声却没能坐起身,墨华那一掌着实让他受伤不轻。
月影之下,只见一个红衣身影飞到了陆染身前,陆染定睛看去不由得有些意外,但心中隐隐的一阵失落,似乎不是他想见之人,陆染有气无力地说:“怎么是你?”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白凝天之女白婉儿,她一身红衣在月下亭亭玉立,月色朦胧却也难以掩盖她的明艳动人。白婉儿冷冷道:“不是我是谁?难不成你还以为是你那萧师妹不成?”
陆染神色一阵黯然,口中幽幽道:“我更希望是她的。”
“哼!”白婉儿冷哼一声,似是有些生气,“可真是冤家路窄啊,五年过去了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你当初骗走我的困天篮,今天我便来拿回去。”
陆染一听困天篮身体一滞,似乎想到了什么,而此刻似乎也找到了活下去的目的。那是他的责任,不管经历过怎样的痛苦,那份责任是永远都不会放弃的,如今他已经一无所以,甚至连修行都停滞不前,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便是那份父母以生命换来的责任。
陆染挣扎着站起身,一阵摇晃才站稳身形,她看了看白婉儿,强忍着胸口剧痛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困天篮已经不在了,姑娘还是赶快回阔土去吧,不要让白城主担心才好。”
白婉儿一呆,没想到这陆染竟然不知道天灵城也攻打了天陨门,此刻还好心劝自己回去。白婉儿心中虽然疑惑,但也不说破,口中冷冷道:“拿不到困天篮我就杀了你,也好解我心头的气!”
陆染忽然停下了脚步,忘了忘天上冷月,像是自言自语道:“现在除了还有一条贱命其他我一无所有,若是姑娘能成全,在下感激不尽。”
白婉儿又是一呆,但马上眼中寒芒一闪,斥声道:“别以为我不敢,却死吧。”白婉儿身形如电向陆染冲了过去,在他背心处一掌击出,陆染向前踉跄几步,但也没有转身还手。
白婉儿见他不动作,头一扬神情有些得意道:“怎么样,本姑娘这五年修为可长进了不少,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
白婉儿话音刚落,只见陆染“哇”一声吐出大口鲜血,身体一阵摇晃跌倒在地。白婉儿冷冷道:“看你受伤了我才还没用全力,你别给我装死,本姑娘可不会再被你骗了。”
过了许久都不见陆染回话,一动不动地爬地上。白婉儿心中大是疑惑,隐隐中还有一丝担忧,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担心他,于是试探地问道:“喂,你不是真的死了吧,你修为那么高,就算受了伤也不至于连本姑娘轻轻一掌都接不住把,快起来我们再打。”
陆染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白婉儿不由得心中有些慌乱了,原本的疑惑顿时被担忧所代替,连忙走到陆染身前查探他的伤势。“啊!”白婉儿一探之下轻呼出声,陆染的此刻着实伤的不轻。
陆染本就被墨华一掌重伤,说来之前陆染其实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白婉儿面前逞强,或许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吧。
但对此白婉儿却不知,又给陆染不轻不重地来了一掌,如此伤上加伤,陆染便再有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受那么重的伤为何还要逞强,害我又伤了你。你要是死了可别怪我啊,我刚才那一掌都没用力的,希望你下一世能投胎个好人家。”白婉儿显得有些慌乱,转身就要离开,但迈出了一步却犹豫地没有迈出第二步。
白婉儿在原地跺跺脚无奈道:“你可真是冤家,我上辈子欠你的是吧?”说完转过身来,扶起陆染向远处飞去。
奕日,天陨山幽兰谷。
曾经漫山遍野的兰花如今已成了一丛丛枯草,幽兰谷的天罡大阵被破去,这些兰花耐以生存的灵气也随之消散,原本仙气晕晕的幽兰谷此刻却已成了一座毫无生机的荒山。
幽谷之中是一片开阔地带,这里错落有致地建了众多竹屋,这里曾经是幽兰谷弟子曾经居住的地方,这些竹屋中大多数还是妙易亲手所建造,但现在此处早已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谷中一个不大的院落之中,墨华独自一人坐在竹楼前,静静地看着院中一座新坟,墓碑上刻有“爱妻妙易之墓”几个大字。
墨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墓碑,好像一眨眼那坟墓也会突然消失在眼前,他心里空空荡荡,唯有眼前那冷冰冰的坟墓才能让他心里有个着落。他是如此地眷恋那个人啊,没有她似乎整个世界对墨华来说都没有了意义,他的心此刻就像这满是枯兰的院落般,荒凉萧索。
玄苍不知何时走进了小院,他走到妙易的坟前时停住了脚步,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几个大字,脸上透露出淡淡的凄凉之色,随即转头向墨华这边走来,墨华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墓碑。
“师兄,你要一直在这陪着师妹吗?”玄苍轻声问道,他将话语尽量说得平淡些,他以为这样能做能让墨华看开些。
但墨华好像是麻木了一般,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对。”
玄苍似乎不忍看到墨华现在的模样,转过身去道:“那天陨门怎么办?”
墨华闻言抬头望天,此刻郎朗青天之上只有一朵洁白的云彩孤独的飘荡,他紧紧地闭上眼睛道:“我不想再管,以后天陨门就交给你吧。幽兰谷的天罡大阵被破,我陪着师妹守在此处,也算为天陨门尽了最后一份力了。”
“但是……”玄苍赫然转身,但见墨华虽然紧闭着双眼,但眼角依然冒出了泪来,玄苍的话便忽然停了下来,沉默许久才又说,“好吧,师兄这几百年来也算为天陨门尽心尽力了,师弟有时间会再来看师兄的。”
玄苍说完便走,刚走到院门忽听墨华的声音传来:“他走了吗?”
玄苍知道墨华口中的“他”指的是谁,玄苍没有转身,也不知道墨华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玄苍轻轻叹了口气道:“今日一早我去看过,只发现了一滩血迹,却不见他人。师兄那一掌让他伤的不轻,若他遇上歹人恐怕……”玄苍没有说完,微微摇了摇头快步而去。
玄苍走了许久,只听小院中传来一阵鸟鸣:“布谷,布谷,布谷……”一声又一声,回荡在这原本死一般沉寂的幽谷之中,听上去像是在安慰人“不哭”一半,但听上去却让人心碎。
天陨山百里外的云城,这个方圆几百里内最繁华的一个城池,此刻却也没有因为天陨门大战而受影响,仍是一片繁荣景象。一家装潢精美的客栈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店中坐满了人,唯独角落一张桌旁只坐了一个红衣女子。
这女子长相极美,但隐隐中透露出一股寒意,让人不由得生出望而却步的感觉,所以即便客满,都没人敢和这女子同坐。白婉儿本想带陆染去天灵城,但见陆染伤势极重不宜长途跋涉,于是便带着他来到了这云城之中,找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为他疗伤。
此刻大夫正在楼上为陆染疗伤,他一个女子不便在旁观看,于是便来到楼下独自一人饮茶,似乎因为陆染伤势太过严重,白婉儿此刻心里也是闷闷不乐。
店中客人满座难免有些嘈杂,白婉儿仔细一听,其中不少则是在谈论前几日天陨门一战之事,而且描述的那些情景和当日在天陨峰上发生的相差无几,小玉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天陨门之事传得这么快。
当日天陨门一战后白婉儿说是要在中原四处走走,与白凝天相约在这家客栈见面,白凝天为了等白婉儿,便和族人在此逗留过几天。几天之后白凝天仍不见白婉儿回来,众人在此又多有不便,白凝天便在客栈中给白婉儿留下书信后带着族人回天灵城了。
白婉儿正想着那些无聊的事,忽觉店中慢慢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向店门口看去,只见门口立着一男一女,男的丰神俊朗,女的花容月貌,二人长相气质都是绝佳,同时出现在此众人齐齐观望,不由得心中感叹不已,一时间竟都安静了下来。
白婉儿看到那女子时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女子不光姿色过人,连白婉儿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且白婉儿隐隐察觉,这女子身上竟有一股修真者的真元气息,美貌中更增添了几分出尘之感。
店小二也在原地愣神忘了上前招呼,那店掌柜却是见机得快,见这二人气度不凡便知是贵客,满脸笑意上前道:“二位光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二位住店吗?”
那男子闻言皱眉道:“不住店就不能来此吃饭?”
“不不不!”店掌柜连忙摆手,“只是二位请看,小店已经客满,恐怕没有二位的坐了。”
“掌柜难不成是睁眼瞎?那里不是有张桌子只有一个客人吗?”男子语中隐隐有些怒意,指着角落上白婉儿所在的那张桌子道。
店掌柜面露为难之色道:“那张桌子已经有客人了,不好去打扰那位客人,不如二位去别家看看。”
“你……”男子闻言大怒,刚想再说什么却听随行的那女子抢先道:“掌柜这是哪里话,生意都上门来了岂有不做的道理?我们赶路疲惫不想多麻烦再找别处,掌柜若有难处我去和那客人说说便是。”女子说完,从袖中摸出一锭小金子丢给了掌柜,也不管他为难的样子,自己便向白婉儿那边走去。
“不好意思,打扰姑娘了。别处都无空座,姑娘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坐在此处?”那女子走到白婉儿身前客气道。
白婉儿有意散发出真元气息,就是不想让人打扰自己的清静,但这女子似乎对自己修真者的气息全然不惧,还如此平静地与自己交谈,显然也不是普通人。白婉儿抿口茶水淡淡道:“坐吧。”
女子微微一笑道:“如此便多谢了。”女子将随身的包袱放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那男子也坐下来转头大喊道:“掌柜的,把你们这里最好酒菜都端上来!”那掌柜也不敢怠慢,连忙吩咐了下去。
女子淡淡一笑对白婉儿道:“相见即是缘分,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白婉儿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也不看那女子,淡淡道:“白婉儿。”
那男子见白婉儿虽然语气冷漠但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道:“嘿嘿,容在下就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云毅,这是家姐云仙。”
白婉儿白了他一眼,意思好像在说谁想知道你们姓名似得。
显然这云家两姐弟修养都是极好,见白婉儿这般冷落他们也不生气,但气氛却显得有些尴尬。那男子云毅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女子云仙却是笑了笑道:“我小名叫仙儿,姑娘若不嫌弃就叫我仙儿吧。”
白婉儿对这女子倒是有几分好感,见人家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冷语相对,于是道:“好。”
若是陆染此刻在此,定会想起十五年前自己那云家商队随行之事,这云仙儿便是云家的大小姐,只是那时候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说来当时陆染还和这云仙儿有一段未了之事。这一眨眼十五年过去,若是陆染见到她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白婉儿天性本就活泼开朗,这云仙儿也是健谈之人,这一打开话匣子二人便说个不停,白婉儿还从云仙儿口中得知了不少趣事,之前因为陆染一直闷闷不乐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二人说话间,云仙儿似乎从旁边闲聊的客人中听到了什么,只见云仙儿面色忧愁连忙上前问道:“你刚刚是不是说,天陨门有个弟子叫陆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