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后，女人开了口，“你以为我要跳楼吗？”
——这不明摆着吗？
“宏，我的乖孩子，不要害怕！你过来瞧！”女人示意自己靠向楼顶外延墙向下看。
没有动。
现在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更不用说挪步子了。
见自己没有动的意思，女人又说了一遍，“过来啊！”边说边突然施力向楼外方向拽自己。
“你疯了吗？会掉下去的，你知道吗？”声音高亢地从自己嘴里冲了出来，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同时另一只手也极速伸了过去，紧紧攥住女人的右手，两手同时使力将女人向自己的方向拉。
女人只一愣怔，接着大笑起来。
女人的笑自己见过好几种了——从容优雅的待客之笑，温暖和煦的友善笑容，诱惑自己时的媚笑，蔑视自己时的嗤笑，逗弄自己时的戏笑，还有像刚才转向自己时那样孩童一般的明朗笑容……但这样疯狂的笑，自己还是头一次见。
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
自己除了这样想，根本无法解释女人现在的行径。
“不要再笑了！这很好笑吗？这很好笑吗？这哪里好笑了？啊？这哪里好笑了？”
女人丝毫不顾自己的歇斯底里，疯笑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
她那一贯从容优雅的微笑重新挂到了脸上，语调重新变得温和而平静：“你想错了。我没有想要从这里下去。我只是坐在这里吹吹风，透透气。”
吹吹风！透透气！哪里不好吹吹风、透透气的，偏偏坐在那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送命的地方吹吹风、透透气！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你是在哄鬼呢吧？真是疯了！真是疯了！
这个女人到底是要怎样？
“抱我下来好吗？我想你抱我下来。”女人盯着自己的眼睛，撒娇地说。
放开手，想要抱她下来——可出乎意料的是，女人却向楼外倒去——
双手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伸向女人，一把抱住了后倾中的女人，回拉，向楼顶倒下。
女人说得对，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明明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了，身体都要虚脱了，可遇到危险时，身体还是会自主地迅速地行动起来。
久久无法松开力度，完全无法松开抱着女人倒下的自己的双臂。
眼泪不停地流，不停地流，根本止不住……
“吓坏了吗？我只是不小心晃了一下。”怀里被紧紧抱着的女人柔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撒谎！绝对是撒谎！明明是故意要倒下去的！明明是故意要倒下去的！谁不小心晃了一下会是那样的表情？——一副要看自己笑话的表情？
“乖！不哭了！没事了！”
女人揉着自己的头发，像安慰孩子一样地安慰着自己。
——还说这样的话！
——我是因为什么，因为谁才哭的？
——是我想哭吗？是我想哭的吗？
不知抱着女人躺了多久，等到自己的肢体有了反应时，只见西天一片火红——如火般燃烧着的夕阳照红了整片天空，且越燃越炽。
松开女人，像滩泥一样瘫躺着，却仍能感受到肌肉的紧张与不适。
火红的天空下，整个世界虚无到让自己觉得就这样连自己都燃尽了也无所谓，或许那样的话，整个人就能得到净化，得到解脱。
“我不会掉下去的，你知道吗？”身旁的女人平静地说。
不想听此时此刻还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女人说话。
停了一会儿，见自己没有回应后，女人继续道：“墙外有平台，就算我掉下去，也只能掉到平台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外面有个平台吗？可不到五十公分的平台能接住你吗？能百分之百地接住你吗？
——那平台之下是什么，你不知道吗？你就那么想死吗？
“你真的想死吗？”问话不带任何情绪——只想知道她的想法，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力气附带任何感情地面对女人了。
“我没有想死！”
“是因为什么想死？”
“我没有想死！”
“因为睡不着吗？”
“我没有想死！”
起身而坐，“没有想死，你吃了安眠药喝酒？没有想死，你站天桥上就往外跨？没有想死，你坐到高楼边上要睡觉？”
“我确实没有想死！”
“好！你解释给我听！”
女人没有回答。
一阵沉默后，女人也坐起身来，问道：“你的离职事宜都弄完了吗？”
真想打女人两巴掌！
避而不谈能解决问题吗？
“对！我要走了！我和这里两清了！现在只需要和你两清，所以，请回答！”
女人怜悯地看着自己，那眼神让自己恼火——到底我们俩个谁更应该被怜悯？
女人开口道：“褚宏，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并不总是意志坚强，我也有想伸手寻求温暖的时候，所以我希望你现在可以离开，去追求你的新生活，不要再回头看我了，不要再管我，不要再试图走进我，让我自生自灭，就如同你没有认识我之前，好吗？”
“想寻求温暖，那你就伸手啊！伸手抓住我啊！”
“呵呵！”女人冷笑道，“我抓住你，我可能是温暖了，可你会慢慢沉沦变冷，这样就变成了只是短暂地温暖了我，却长久地将你我二人置于极寒地狱！没有你，我也活了这么多年了，你不会认为今后的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了吧？”
“不是这样吗？离开我，你可以活得下去吗？”
女人笑了，“你还真是自信啊！”
“你想试试吗？”
“这个对我没意义！”
“对，这个对我也没意义！就算你说你要试试，我也不要试，因为我今天终于明白了一点——你离开我根本活不下去！你总是想推开我，可你也明白能救你出泥沼的人只有我，可你又害怕你害了我不敢向我伸手，是不是这样？什么‘极寒地狱’？管它什么极寒地狱，即使有那东西，我也要摧毁它！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们？为什么就觉得自己那么黑暗？为什么要把自己看得那么低，把我看得那么扁？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们也是有未来的？我们也是可以一起创造美好未来的？困难算什么？过去那么难，你都走过来了，为什么不能相信未来不管有多么难我们也能一起走过去呢？你到底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女人的表情随着自己的言语慢慢从脸上消失了，只剩下出神地望着自己。
继续道：“想试试吗？试试看，能否和我有个美好未来？不要怕害了我，我没有那么的脆弱和不堪！”
女人的表情让自己心痛——无论多么难过，多么绝望，只要她是清醒的，她就是不伸手，不求助，即使那个人是我，是全心全意爱着她、全心全意追着她跑、全心全意想照顾她、就算抛弃全世界也想与她携手前行一辈子的我，是她潜意识里想要依靠、只要待在她身边她就可以安心、可以安安稳稳睡个觉的我！
“把手给我，好吗？”把手伸向她，掌心向上，目光坚定地看着女人，希望她能捕捉到自己坚定的信心和决心。紧紧地握住她面前的这只手，尽管它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为她打造一个安稳的世界，但它的主人有足够的信心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
女人的眼神渐渐在恍惚中聚焦，眼睛变得闪烁起来。
目光更紧地缠绕上女人，试图坚定她伸手的决心，可女人却只盯着自己看，丝毫没有伸手的意思。
一把握住女人的手，“如果你接受我，就不要从我手中逃脱！……我数十下，十下后，你的手还留在我手里，就代表你答应我了。……十，……九，……八……”恳切地望着女人，小心翼翼地倒数着。
每读出一个数字，心就揪得更紧，呼吸就变得越困难。
终于要数完了，“……二，……一！”
没有抽出！
没有抽出！
女人的手没有抽回去！
紧紧攥紧女人的手！
把另一只手也握上去，紧紧、紧紧地握住，攥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