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讲述着如此没有人性的事。那事情听起来就像假的一样,毫无实感。可即便是听起来如此不真实的事还是让自己听懵了。
女人完全沉浸在了过去,不停地讲述着。
“或许是太过可怕,整个过程我的脑子都是乱的、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晕过去的。我醒过来时,看到男人正坐在床边看着我。不知道是被打时脑袋撞坏了,还是高烧把头烧糊涂了,我对旁边那个看到我醒来后就一直磕头如捣蒜、不停地哭泣忏悔的男人没有一点儿实感。只想着‘好热啊’‘好疼啊’‘我是不是快要死了’‘肯定是快要死了’‘太疼了,要是真的死掉就好了’这样的事。
“可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也没有那么容易就会死掉。一个星期后,我的烧退了,脑子也清醒了。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男人每天都会照常去上班,只下班时照顾我。看清了家的样子后,那天发生的事也随之重现在眼前,虽然模糊,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还是知道的。
“当真切地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后,我反而平静了。我突然觉得我是不是和一般人不一样。普通人遇到这样的事会怎样,自己不知道。这么狗血的事,现在想想除了社会新闻事件里会出现,连小说、电视里也很少见吧?别人遇到这种事时,也会像我这样平静吗?应该不会吧?多少会觉得恶心,觉得害怕,觉得痛苦,觉得自己被老天爷、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即便自己生气了、害怕了、痛苦了,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不会因为那样就消失不见,不会因为那样时间就会回到过去,回到事情还没有发生时的过去。我只知道那是一件很疼的事,被打很疼,被侵犯很疼,疼到生不如死,可以的话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忘掉一直像演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循环播放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男人回来后,发现我不烧了很高兴。说着再也不会那样了,请求我一定要原谅他。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从那件事发生后,我就没有再说过话。我不知道面对这个陌生的男人自己有什么可说的。男人又变回了过去那个温柔体贴的好爸爸形象,那样子就好像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我第一次对人类感到不可思议!做了那样的事,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了那样的事,之后也不过如此!你说,人类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没有回应女人,对女人说的任何话,现在的自己都无法回应。
女人继续道:“看着他那样子,想着‘果然那天他只是喝多了’,想着‘还好,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可我还是太天真了,事情并没有按我的意愿发展。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什么事都不是自己想让它按怎样的剧情发展,它就会按怎样的剧情发展的。
“事情过去两周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肿也消了,被打的痕迹不仔细看,不往那方面想的话,也看不出什么了,身上的伤再重也会被衣服遮住,便想着是不是该去上学了。穿好衣服,收拾好书包,走出我的房间。
“我们家房子虽然小,但从我上初中离开阿姑家、回到那个家开始,就有自己的房间了。那个男人会睡在客厅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客厅,家里除了我住的小房间外,厕所外,还有做饭的阳台外,其它的功能都被外面那个所谓的客厅包了。
“看到走出房间的我,正在做饭的男人意识到了我要去上学,从阳台冲进了房间,把我拉回卧室,扔到床上,问我‘你要去干什么’。我只看着他,无法开口和他说话,即使想开口,也发不出声音来。开始我以为我只是不想说话,之后才发现我是不会说话了。我发不出声音来,我成了一个哑巴。
“看我不说话,他又问了一遍,当然我还是无法回答他。他又开始打我,嘴里说着和那天差不多的话,说着‘你是要去上学吗?你是要跟着那个男的逃跑吧’之类的话。被打虽然很疼,但我当时想的却是‘啊——原来母亲也有可能是被这样打跑的啊’,突然那一直以来对母亲的不理解、对母亲的厌恶感统统都消失了。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别人告诉你是什么就是什么啊!
“如果上次侵犯我可以说是喝醉了的话,这次就只能说他是疯了,他已经疯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还好,事情很快就结束了。冷静下来的男人,这次没有再寻求原谅,而是丢下我,逃离了我的房间。我又变得无法动弹了,全身疼到根本动不了。‘脸又肿了吧?……应该是吧?要不也不会胀疼’‘下面是在流血,还是男人的东西?……这么疼,应该是在流血吧’‘下次什么时候才会好’,总是想着这些现实的事情的自己,连自己都觉着可怕。
“有一就有二,有三就有四。不再掩饰的男人只是更加变本加厉。由于被做得多了,渐渐地我也摸到了一点规律——顺从被打得时间短,反抗被打得时间长,如果我在他侵犯时做出一点儿回应他便会很快结束,那样自己所经历的疼痛就会少一些,诸如此类。
“我是不是很奇怪?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这些,也没有和人讨论过这样的事,所以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是这样,还是大家都会这样。但现在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果然大家听了会觉得我是个怪人吧?”
原本平静地讲着自己故事的女人,突然笑了起来,在异常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突兀而刺耳。
依然无法回应,无法做出任何回应,自己只是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是骗人的吧?这是这个嘴里鲜有真话的女人瞎编的吧?我不会是又打开什么不得了的盒子了吧,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样,不,是比那更魔性的什么盒子了吧?”
女人笑过之后,脸猝然变得冷酷起来,接着说: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告诉你了。听过之后呢?有觉得我之前说的话有道理吗?不该知道的事以后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像被什么东西箍住般、定住般完全无法动弹,脑子里像在刮龙卷风般混乱而混沌,尽管如此,自己还是脱口问道:“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