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猴王在花果山或操演猴兵,或召集各洞诸王搞个大排场,摆酒宴痛饮,日子过得挺乐滋。某日,有火树山大兴洞王者玄天大王乌猿精派来使者,奉上一份请柬,邀请美猴王到自己那边做客。下个月初八日,是他八百岁寿诞。届时,还邀请有其他一些友朋,也便同美猴王认识认识。美猴王大悦,自己近来感觉有些烦闷,不妨借机外头走上一走,舒舒心。他提前三日,只身出行。道途之上行而不算快,观观世情,看看光景。在准日子大早,至于火树山。不料,特大变故令之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呢?却在前天,乌猿精遇害了,命丧于一个和尚之手。那僧号绝尘长老,住持玉柳山(此山遍柳,但此柳叶色非绿,而是银白,名玉柳或雪柳)石佛寺。基于什么具体原因,生发此事,大兴洞的的小妖们也讲不太明白。好像乌猿精前时,殴打过这长老的一个徒弟。
乌猿精死了,这寿宴之会也办不成了。来宾自觉无趣,白来一趟。有言:“咱还是一祭友人,然后都各自回去吧。”美猴王止住道:“既然为朋友,当维护信义。咱这么便走了,情谊何在?”有妖王问:“您说当如何?”美猴王道:“走一遭玉柳山,问问那绝尘长老,讨一个说法。假使玄天大王做下大不对之事,当杀,咱也究不得人家之错,也就打哪里来回哪里去。倘若不是这样,玄天大王即便有错然过不致死,甚至无辜屈死,咱便要同他论这个理了。讲不过,打他的,为玄天大王报仇。大家以为如何?”绝大多数来客赞同,“为朋友两肋插刀,遇事不避,方为义气。现时之事,大兴洞没个能够擎头的,那当然我们这些做朋友的出面,替他做主。”因此,美猴王伙同六家王者并他们各自的扈从,达十几名,赶赴玉柳山。美猴王至今欠乌猿精一份情,藉此一还,尽管玄天大王已死。
一行至于玉柳山,撞入石佛寺(所以名石佛寺,是因为该寺院当中高高伫立有一尊巨石所雕刻而成的佛像),呼绝尘长老来见。绝尘长老并没有大惊小怪,泰然自若而来回见一班不速之客。可见,有不浅的根底所恃。否则,绝然不会如此。观此长老:
白面金目,五绺长髯;身躯伟岸,气昂精满;
毗卢帽戴,红袈裟披;佛珠胸垂,念串手捏。
美猴王被推举为客头,质问长老因何要杀死乌猿精。长老言:“因之该死。他不但打了老衲的弟子,而且还言语侮辱我释教,蔑视佛法。”
原来,前几天,乌猿精接到一个邀请,奔赴白雁岭参加一个法会。道、释二门加妖界魔道,客者皆有。有一位,便是长老的大徒弟印光,代师而至。他对于座位的安排,对主方心道教(新创小教,为了创名,为了扩大影响,多得各方、各界支持,方才会有法会之举)铁面教主李清源不满。不仅座次靠下,而且还处在乌猿精之后,难道一说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比不过一个妖精?其实,主方对于座位的安排也不能算错。倘若绝尘长老至,那是尊贵之客,当居上、前之位。可你印光虽是代师而来,但并非尔师,资格当然不够。相比其他来宾,当然处下。较师来,当然大不同了。印光这厮自来是个碴儿,气傲、小性,好挑人眼,毛病多,常炸刺、惹事。今日同样犯了性,当场提来异议,质问座次为啥安排不公,自己如何还不及一个妖精(指乌猿精)而位于之后?放不敬之言辞,自己看得起(主方)才会给你捧场,却为何待己不当?当时拂袖欲去。这不给人(主方)难堪吗?踩人面子,教脸哪搁?教下不来台。太也没礼貌,没道理,讲得过去吗?引发在场大众的忿忿不平。主方连忙劝解。他倒还不依不饶,非得换个座次,至少高过那妖精(指乌猿精)。而且不要靠妖近怪,以免惹上晦气、秽气。这一口一个妖精,长长短短,明显是瞧不起在场的其中几位,能令人心平吗?尤其乌猿精,恼火了,同印光口角起来。双方闹翻了,火气愈增。主方着忙,劝了这个劝那个,好歹暂时稳住了,勉强度过法会。试想此会,之兴也给扫得没趣。但两位(印光同乌猿精)之间事并没完。会后,印光在乌猿精返程之时,断路当遮,进行挑衅。乌猿精当然不会忍让于他,双方一场杀斗。结果,印光吃了亏,被乌猿精给打伤了,负恨回转玉柳山。见到绝尘长老,把事一说,更多编造,造乌猿精的不是。诬蔑其污辱佛门,什么什么,怎么怎么。但并没讲自己在会场不光彩、有失礼数的不齿举行,而只说乌猿精欺佛。长老大忿,要予乌猿精一个教训,也加他心疼弟子被打。实则,他俩并非只是师徒关系,却乃亲父子也。印光为长老的私生子。只是印光对此并不知情。长老身至火树山,同乌猿精话不投机动了武。一个手重,竟将乌猿精致毙。那时节,连提前至于大兴洞的两家妖王也连累被打了,吓得逃去。事情经过,便是这样。当然,长老对美猴王等众之言,全为印光的一面说辞。
有客质疑,事情怎么个究竟,经过认真核实吗?到底是一家之错,还是两家之过?即使乌猿精打伤了印光,也说过有损佛门过头的话语,便致死罪吗?长老未免手太狠重了吧,佛门可是讲不杀生的,岂可随意开杀戒?你又是佛门弟子吗?有一位乃鲇鱼山七星洞的红毛大王,是个马妖,前时也曾赴过心道教的法会。印光同乌猿精相仇的来龙去脉,他都晓得,道长老:“有……一回事情,你知道吗?偏听偏信,只护自家犊子。”他这一讲,客方更得着理了,纷纷对长老加以指责。你一言,我一语,倒将长老激怒了。认为来客无理取闹,上门滋事。乌猿精的事关你们外客什么?自己杀之对错与否,该你们什么?便是杀了,你们拿我怎么着吧?想要动武,自己奉陪到底。要教来客皆伏,妖者现原形。这话够冲,也够大。来客生了气,当中有一位长晟大王犽(似獾,尾长)精,来自于小梁山媚日洞。他怒而向前,拳击长老,却被长老一记擒拿手法而制跪在地。长老真现出毒辣来,右手照之后颈椎扣锁,将椎骨捏碎。犽精一声尖利痛鸣,原形现出。长老丢之于地。犽精抽搐了几下,死掉了。其好友,也是结伴而赴乌猿精之约的小梁山近方清水河镇水大王鳜鱼精,忿而前杀向长老。长老不容其抵近已身,弓步,推双掌发气。鳜鱼精被隔空扑出,现了原形。蹦了一蹦,又翘了两翘尾巴,不动了。“呀,”一班客者大惊。有一部分则更被镇住,消灭了胆气。施得下马威,长老不无得意,冷笑道:“你们还有那个要步这二妖后尘?”美猴王教自己一方的“人”镇定,自己来会会长老。长老尚未听说过美猴王之名,也未把他眼中来放,以话语而羞嘲,奉劝美猴王退为上。美猴王见对方鄙夷自己,愤恨与战。先拳脚,长老未制住美猴王,反吃美猴王一拳,终于胃门。当时窝了腰,哈了胸,身子也见软。美猴王随即一记冲天炮,长老张跌,有些晕菜。美猴王正欲擒之,却有一僧行碍来击,滥挥一口戒刀。美猴王只好暂时舍掉长老,而敌此僧。一边打,一边喝问他是哪个。对方答道:“印光是也。”美猴王怒道:“原来你就是祸根子。狗东西,便宜不了你。”几招便将他制躺,以一膝跪之胸,使不能起。一手薅其领口下按,另拳朝脸滥下。而这时,长老则早已被旁的小和尚救起。他晃了晃脑袋,逐渐清醒,恢复过来意识。一瞅,爱徒也是亲子遭殃,连忙打一僧手上抢过禅杖,进身以之而扫击美猴王。有妖王呼:“美猴王小心暗算。”其实不嚷,美猴王也觉察到了。一个滚身,并就势单臂(抓印光脖领之手)将印光带而上举。他这力气,举一个人,轻若毛羽。长老一记禅杖,没打到美猴王,反中于印光之身。印光被扫飞出去,当时不动弹了。一侧的肋叉被拍瘪塌了进去,脏腑一并受创。“啊呀,我的儿,”长老大悲。在场者,包括那些寺僧,都未明白,怎么呼“我的儿”呢?又岂知究竟。随即,长老发疯一般,攻击美猴王。美猴王掣金箍棒大战。
双方交持没多少回合,长老不支。怪啸一声,弄神通以克制强敌。他这术曰“五轮功”,将眼中五轮——血、风、气、水、肉,同精、神结合,修成法功。眼目之中有红光旋转,继而向外射发,以击对手。其术虽表象看,同前文卢贲之法差不多,实则有本质区别,功理不同。卢贲主用火,他则主用气(细,着点小,射速更快),但威力俱属高强。肉躯但为射中,当时透一血洞。石岩可穿。美猴王一闪,来光未击中于他,却将一柏击而两断。美猴王心道:“好本事。”长老转而向美猴王再行射发红光。美猴王此次未避,而是将棒单手一托,喝个“长”。棒身(向前)变长、变粗如柱,以端而应射来之光。虽说实质偏沉,也手握不了,却依旧于手掌之上平衡,而不倾斜沉头。这可是真真正正的手段。红光射到棒端,一万三千五百斤的铁棒居然为之摧推而后移寸许,可见功力之强。美猴王不禁又赞叹一回。他喝个“走”,棒射而击长老。长老慌忙以禅杖迫拒。虽说将来棒撞出一些,但自己不承来力,向后退步几数。一个张跌,禅杖丢手。禅杖杆柄中段受力,已经弯曲。大棒继前而落。长老连忙滚身避开。大棒飞滚而碾。长老运足力气,使右脚一蹬,居然将大棒蹬出丈余。但长老的这条腿则折而残废。就这转瞬工夫,在大棒复进之前,长老飞起,至多老远出去,站则只能金鸡独立势。
美猴王收棒,仍旧点指长老,“和尚,认服了吧?”长老忿而顾不得伤痛,祭起一宗法宝,以制美猴王。长老所用乃金刚锉,任你金石身躯,也能锉出创口。美猴王连忙用棒一指,发金光迎射此锉,崩之回去。长老担心宝锉败毁,赶紧收了。瞅一瞅,还算好。却此时,美猴王飞身扑至,抡棒而击。长老闪避,施个咒,半空现一尊金神,将降魔杵而枭美猴王。美猴王应之,将金神打散。然长老却借此机会逃之夭夭。美猴王大怒,要放火烧庙。群僧拜伏于地,乞请慈悲而留情。美猴王忍住。虽未杀死,但依然给予了长老教训,由之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