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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九头蠪蛭、九头熊虺

却道在美猴王消难寺勘凶杀现场,至后来火树山棒打六耳猕猴之间,还有一件大事发生,须补充交代。某日,花果山外来了三位异客,其中俩名副其实。怎么说?全是长着九颗脑袋,跟簇大花相仿,好是骇人。至于猴界,更惊得小猴儿们尖鸣怪号,纷纷藏躲。有那机灵的,赶紧给美猴王报信。美猴王一听,也好奇怪,来者敌?友?出洞而瞧。果然,长这么大,听说有长了九颗脑袋的怪物,也见过画上画的,但从未见过真实。这是头一遭。他们是天生而具,还是后天变化,或临时变化法相,不摸实底。虽都是九个脑袋,但相状有极大的区别。一个颗颗脑袋若狐颅(一说若豕颅),一个只只似蟒首。美猴王猛然想起,自己在方寸山学艺时节,于洞内壁画上见过似此二种之物,只不是妖身精变而已。请教过旁者,晓得一为蠪蛭(也作蠪姪),一为熊虺。佐伴两位怪客同来者,尖头小脑,猥猥琐琐。也似曾经见过,一时未想起来。美猴王冲来客叫道:“花果山总盟主,水帘洞美猴王在此。尔等何方神圣?降临我界,事为哪般?但若访朋友,我孙悟空必加盛情相待。假使怀有不轨企图、叵测居心,那魔家便不予客气,有他好瞧。”尖脑之辈手指美猴王言道:“猴头,还记得我吗?有段日子之前,吾行于空中,走得好好的,谁知平白吃到你一顿欺侮,吃到你的打。负辱含羞,惹一身晦气。以为便就过去,没你的事了?以为爷爷白承认、白忍了?万无此理。于今,请来上圣,报仇至也。这一位,吾义兄威鸣大圣;这一位,吾高友金道老祖。均上上之修士也。但制你,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尔还不就伏,更待何时?劝知趣一些。”美猴王眨眨眼睛,问道:“欺侮过你,打过你?我咋没印象呢?”此辈言:“别揣明白装糊涂。当时,你同另一只猴子打架,而我则刚好路经。你那对手打我身侧逃过,你则不去追他,反冲我而来。不容分说,举手就打。记得这事吗?”美猴王一听,还真有,想起来了。当时,自己正因六耳猕猴下毒谋害自己而追捕于他。不料中那六耳贼阴计,错打了一位,便是眼前之辈。这厮正是那猸子精,号问真亚圣。义兄称大圣,自己不敢也自封大圣,况乎有自知自明,清楚自己根底深浅。但又想沽名钓誉,遂用了一个“亚圣”。号挺雅致,可惜戴到这厮头上,算是糟践了,根本配不起。那日吃了亏,回山找义兄,请求做主并为自己报仇。不巧,义兄在他后脚也出门去了。这一去,便是几个月。托人捎回话来,要同友人——五莲山神英洞食铁大王白豹妖共研道法。义兄迟迟不归,猸子精再急也不行,只能耐心等待。待到蠪蛭妖还巢,闻猸子精讲了委屈,当然不让。正欲身赴花果山寻仇,有朋友至,乃八元山天宝洞主人金道老祖。他其实也是要到花果山去的,同美猴王有怨。路经金鸭山,正好歇歇脚,坐上一坐。一交谈,巧了,正好搭伴而走一路。也并加力量,胆、志更壮、更冲。

还道眼前,美猴王道猸子精:“那事不能全责老孙,怪你不走运,赶了一个合适。后面思来,实也感觉自己有些鲁莽,有些对你不住。这里给你道个过,事结算了。两家从今交个朋友为妙。”猸子精道:“谁会同你交朋友?尔言来真简单,吾白挨了打,承了屈,如今大老远跑来,只听你一句致歉的话,事便就轻易算了?那我何苦捣腾?瞧你是不见我伴同而来的两位神圣不同寻常,而心虚胆怯,所以才会矮下一些,说上句软话?不同你多费口舌、唾沫星子。总之,事是要结,账得要算,但绝对不会便宜了你。”美猴王问:“那你究竟想怎样一个了结法?”猸子精道:“至少也得打你一顿,找吧回来,直到本亚圣这口气顺了、出了,内心舒服了,方才为止。目的达不到,是不会回去的。”美猴王道:“你想打我?成呀,随便你用拳、用腿。但,只有一下。多了,孙爷爷不受着。”猸子精道:“好,一下也成。这可是你让我打的,切莫后悔。”美猴王道:“不后悔,你尽管使足了力气。”却于心暗道:“只莫打完之后,后悔的是你自个儿。你孙爷爷不是那么好打的。”而猸子精也在盘算:“猴头,你允我打你,是自寻倒楣。认为着前者吃了你的欺,我不过如此。由此,小觑轻鄙,认为我无啥根底,不往眼中来放。那可大错了,本亚圣还是很厉害的。这一下,我得琢磨怎么打,但最后必要教你好看。即便不能致死,也教重残。”一盘算,决定用天罡掌。他道:“猴头,你站好了,有种别动,吾这便打了。”美猴王道:“定准不动,来。”猸子精暗运功术,右掌心现一团深乌色气光。他猛地跃起向前,举将而起此掌,照定美猴王的天灵盖便拍,运足了十二成的功力。但若凡客,一下身垮命休。即使卧牛石一方,也会碎成齑粉。然而美猴王接承一掌,纹丝未动,也无创恙。可打他的猸子精,则不然了,有了事。一声怪号,向后蹦出多老远,左掌托住右手。蠪蛭妖大惊,问道:“贤弟,怎么了?”猸子精言:“断了,断了我的手(骨)。”蠪蛭妖赶忙来瞧,果然,骨头坏了,手也开始肿起,连忙为之医治。那边美猴王也好似十分关切,道:“怎么,手(骨)断了?没把人打疼,显然用的力气也不会大呀,自己的手(骨)如何便断了呢?要紧不?”却暗自窃笑:“这厮也够实在的,以为孙爷爷这么肯于教你打呀?见识了我的厉害,往后别随便冲人发威。其实你也是狐假虎威,完全倚仗有俩九个脑袋的主儿壮势。行啊,算今天给你一个教训。”

这时,熊虺精忿道:“猴头,既然教人打来,却因何暗施阴诡,致人伤残?”美猴王反驳道:“这位,你此言差矣,不对。咋叫我暗施阴诡呢?孙爷爷天生铜头铁额,不是一般人用任何手段都能打得动、打得坏的。怪他为什偏打这里,而不是击我身体旁的部位?另也怪之骨弱,经不得力抗。”熊虺精道:“猴头,别油嘴滑舌,掩耳盗铃。怎么回事,明眼人都能看得明白。好,不多废话,不论你同他之间的冤怨,且来论我们之间。”美猴王道:“同你?同你素不相识,更难谈过节。你却伙他们一起,来此寻衅滋事,我还要向你讨一个公道呢。”熊虺精道:“猴头,不晓得隐情便不要责人不该。并非本圣无端掺和旁者之事,同你之间,还是有干系的。记得你自己曾经大闹高山圣巳堂,所作下的大业吗?”美猴王回忆了一下,“圣巳堂?哟,那时节,我艺满下山,于归来途中在什么山遭遇一班蛇妖,两相对抗。是我三打其窝巢,好似是叫圣巳堂来这。怎么,这九个脑袋的蛇儿同他们沾亲带故?也未可知。”言道:“确有此事。孙爷爷不否认,做就做了,不遮掩。然事有起因,是那一窝蛇儿侵犯我于先,我行反制在后。你何以知晓此情?又同那班蛇儿有啥关系?”熊虺精道:“关系大了。圣巳堂之主金明法祖,乃吾表弟。他为你以下三滥手段所克制,蒙受奇耻大辱,有生以来所不曾有。抱恨、抱憾、抱忿,气结淤胸,差一差自绝性命。本圣近获此情,于心难平,故而寻你,较量高下。同时,亦算是为表弟报仇出气。猴头,尔可敢应吾之战?”美猴王心中清楚,这班异客之来不善。若他们不达目的,是绝难罢休而去的。自己必须要对之加以伏制,方才可教本界重还清静。于是,言道:“好,便决一雌雄。吾必教尔同尔的表弟一样,出羞丢丑,无颜立世。”熊虺精道:“战尚未始,结果更未出,空放的话,毫无用处耳。本圣会释出所有上技冲你,你可小心了。”美猴王道:“你也一样,多留神,加谨慎。孙爷爷的神通绝不一般,会完全超乎于你之想象,尔莫轻敌。”为了示威恫吓,耳朵眼里掣出如意金箍棒,使教纵放霍霍华光。有好东西、好倚仗,为何不使?熊虺精见之,道:“好一根棒子。一只猴儿居然还称此等宝贝,没瞧出来,没想到。”美猴王道:“不要眼热垂涎,终不会归你。”熊虺精道:“难说,未必。待到本圣降伏于你,看它归我不归。”美猴王道:“你也大话了,只恐怕你会死于其下。不说没用,你也赶紧亮出自己的家什来,咱们竞一竞、赛一赛。假如你不称,孙爷爷为你寻一件趁手器械。”熊虺精道:“竞赛是赌本领高低,而不是兵刃好赖。本圣也不需要你提供器械,我自己有。”念了句什么,身后窜起两股青气,霎时变化而成一双量天尺。熊虺精执之手掌之中。美猴王道:“你的物件也不差。”熊虺精道:“少啰嗦,看打。”奋尺而击美猴王。美猴王起棒接架相还。但很快,熊虺精力不从心。脑袋多,有他的好处,可以顾视各个方向。敌人若想搞偷袭,不容易奏效。可也有短处,舞舞挓挓一大堆,防护上显然吃亏一些。顾于这颗脑袋,顾不得那颗。目标太多,范围大,对手容易下手致创。熊虺精一看,不成,在强敌面前,自己的弱点暴露无遗,须得改变策略,遂将九项齐而长长一些。人要疑问了,这不更加置自己于不利了吗?容易遭受攻击,防护难度增大。再者,条条(已不能用“只只”了)脖子也容易相互绞缠。他不傻吗?可不是这样,脖子是长了,但于上却生出了手臂,并各执一根钢尺。等于他这脖子也变成了身躯,目前可以说身子上长身子。照顾八方,现在讲话,全立体防御,保障自身安全。同时,还制反击。而且既可以车轮战,也可以群殴。这倒难住了美猴王,等于自己一身战九敌。不,应该是十敌,还有主身躯呢。当初大闹圣巳堂,克制金明法祖,用的是雄黄酒(雄黄也可以)。但眼时紧急,既没工夫也没地寻它去。想到蛇类喜凉(但不是寒冷)而忌热,不妨用火行烧。试来,无功,那家伙懂得辟火诀。加之自身根行不算浅,因此这招难他不住。美猴王一想:“有了,可以如此。”将金箍棒照敌一劈。熊虺精以六根尺往起开架。咋还要六根呢?这么些?美猴王往往每一棒之来势大力沉,尤其下劈(砸),不是好接。但搪不住,棒子便就落砸身上,人还得个好?因此,当来须能叫力施有余,而不可不够,小心无害。也是已经打了会儿,通过此,熊虺精量好了美猴王的力道。只是他这一架,钢尺尚未接触到来兵,那铁棒倏地没了。其实不是没了,而是变得小小,跟筷子似的。这大大出乎熊虺精的意料,不禁心下慌张,应对便不及也。“筷子”一个崩弹,早打中了他一颗脑袋。别瞧东西小,力量甚强足。登时,这颗脑袋晕了,枝身子也软了,耷拉下去。如此一来,熊虺精更闹惊了,方寸大乱,不知怎么是了。紧接,连续又有两颗脑袋受击而“睡”。“筷子”在他枝身、脑袋间乱蹦乱飞,这应对难了,见出空间狭小来了。造成不仅防护不过来,难以御当“筷子”,反而枝身相互还“打架”。同时那耷拉下的枝身也妨碍熊虺精的动作施展与能耐发挥。美猴王适时喝声“走”,操控“筷子”直立飞空。“筷子”都已经离开了,熊虺精还小一阵瞎忙乱呢。好歹算松一口气,却突然发现那“筷子”打高空又飕地往下射来。熊虺精赶紧防御,但不及也。即使及时,怕也承抗不起来力。“筷子”下坠太快,并且过程当中骤然变长变粗。夸张点说,这就擎天柱。似现代的轧锤一样,“扑”地,将熊虺精捣成了肉饼。由于熊虺精更喜欢在地面打斗,尤其敌战灵活敏捷的对手,以减少下方的被攻击面,所以才致如此。若是身处空中,或有可能、也应该结果会好一些。一般来讲,制人以服,不制人以死。但是美猴王对于蛇种历来厌恶,也是因为现实的原因。那边还有一个对手,也必定难缠难斗。如果不先把这个解决掉,不能将之致残或致死,一旦双方合力,自己可能将无以应对。只能对不起了,生死看你造化,看命好也不好了。谁教你侵扰于我,便也莫怪我手狠。美猴王杀死熊虺精,收回了铁棒。

蠪蛭妖见朋友丧命,不胜其悲、其哀。又怒不可遏,教猸子精收拾好熊虺精的尸体,自己则敌斗美猴王。双方没上可说的,打一个不可开交。蠪蛭妖将一对金轮翻飞,若两只雄鹰,也是恶鹰,扑捕同一猎物,见出杀战本领超过之前的熊虺精。美猴王不敢大意与懈怠,谨慎对搏。这场战:

轮舞棒飞起械山,冷光重复浪峰叠;云翻雾滚天地暗,雨暴汹汹狂势袭;

惊散亲昵母子鹿,分离嬉戏鸳鸯鸟;五虫十类深恐慌,齐哀大限降临头。

良久,胜负的天平好似偏向了美猴王,逐步抢占了上风。蠪蛭妖发了急,跳身出圈。猛然大吼一声,身上的衣袍碎解。运用起功法,可以见到他的肚皮在动。好似有气旋于内,顺一个方向飞转,速度越来越快。此术曰“上妙****美猴王一瞅,知道这厮要发功行术。赶紧加了小心,十二分集中精力。见蠪蛭妖九口齐张,喷射金气。美猴王未敢硬接,跳身而避。蠪蛭妖三发,没见功效,均为美猴王躲过。他大叫:“猴头,有本事别闪。”美猴王道:“不躲,那是大傻子。你还是别浪费元气了,干累自己。”蠪蛭妖更忿,将**之功用于再上一层境界。九口虽再张而喷金气,但非击射,而是聚成一只光轮升上头顶。呈立式,竖转横旋于同时,释放杀法,延扩气场。因为两个目前处身于空中,所以对地面上的生众影响要小,基本不构成危害。美猴王如果闪避,那就要向更高空或坠地间,要么横向更远距离之外,即敌方所造杀气之场的极限之外。然如此,还斗得什么劲?算是呈败象,示弱服输于敌。雄风何在?自己可是花果山盟主,从此威信、声望必将一落千丈,为人所侧目鄙视。美猴王情急之下,倾以最大潜能、全部功力,祭驱铁棒,并借助、辅助铁棒自身重量,砸劈蠪蛭妖。这也算是赌一把,又算作绝地反击,令蠪蛭妖没有想到。不论气场、功力及向外方释纵的能量,并没能拒住来棒。说时迟,那时快,眼见近也。蠪蛭妖大惊,慌忙快速而作反应,飞升光轮来当金箍棒,没有办法的办法。情势紧急,哪容有时间考虑方法。“啪啦”巨响,若山崩地裂。光轮被来棒击中,金华四射。光轮生生散碎。蠪蛭妖唬得魂飞魄散,当然自己也受震不轻。反作用力,主要为煞气所致。感觉受到了内伤,胸腔难受,脑袋发胀而微痛。好在,将铁棒算是崩了回去。蠪蛭妖急忙下到地。美猴王收棒,也降落下来,点指蠪蛭妖喝道:“这厮,还继续较量否?”蠪蛭妖一摆手,道:“不想继续。通过此战,吾服您高强也,告辞。”假若楞充好汉,怕是同熊虺精一个结果。岂不千年修行化作南柯一梦,惜哉、痛哉?唤猸子精,折返来处。美猴王望之背影,戏谑而言:“坐一会儿吧,唠会儿嗑?”那二位哪还能坐,抱恨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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