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干坐到天亮,直到天空泛起了白光,姬灵惜才有了倦意,爬到床上躺下了。这一睡又到了夜里,她是被冷醒的,白天热的时候,她把被子踢到床下了,现在身上冷飕飕的,越睡越冷。
姬灵惜起床来,披了件衣服,坐到茶炉前煮茶,顺便烤热她冰凉的手。外面的天地一片安静,她身上热乎了些,走到院子里,把灯笼里燃尽的蜡烛取掉,换上新烛,一根根点燃,心情晴朗了些。
回到屋里,肚子又咕咕叫起来,姬灵惜一天没吃东西了,现在饿了,又坐在火炉前,给自己热了一张馍,就着热茶,一口一口吃起来。
“灵姐姐,我来了。”门口有声音,姬灵惜回头一看,是萧韵静来了。
萧韵静进来后,冲姬灵惜一笑,走到茶炉旁坐下,探出手来架在炉子上烤。姬灵惜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剩了一半馍,忍了忍,讪笑道:“饿吗?要吃吗?”
萧韵静摇头,木然道:“不用了,我不饿,姐姐自己吃好了。”姬灵惜拿着馍,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接着啃起来。
“姐姐,你院子里的灯真好看。”萧韵静烤热了手,笑起来。
姬灵惜吃着馍,随口道:“哦,你看到了?”
萧韵静笑道:“嗯,我晚上出去办了点事,回来时露过流云高地,从那里看,鸣沙宫里有一处地方特别亮,红光点点,我心里好奇,就过来看了一下,没想到是姐姐这儿。”
“那么远也能看到啊。”姬灵惜有些意外。
“姐姐,我们去外面。”等姬灵惜吃完,萧韵静忽然站起来,牵起姬灵惜的手,就往外走。
两人看着满院子的红灯,沉默无言,良久,萧韵静别过头来,看着姬灵惜,问道:“姐姐,灯的摆放有特殊的含义吗?我觉得不像是随意摆放的。”
“也没什么具体的含义,一个字而已。”
萧韵静得到提示,又盯着看了一会,道:“是‘东’字吗?我虽然不太认识君天国的文字,但篱哥哥的名字我还是大概认得的。”
“对。”姬灵惜紧紧捏住了萧韵静的手,原来别人嘴里提到他,她也是会情绪波动的。
萧韵静幽幽问道:“姐姐,你很想篱哥哥吗?”
“很想,很想··”姬灵惜松开手,忽然蹲下身来,在冰冷的台阶上坐下,她不想让人看穿她的无助。
“我也想有点篱哥哥啊。”萧韵静哀叹。
从萧韵静进来,姬灵惜就看出了她情绪不对,平时她无时无刻不是笑嘻嘻的,今晚却是周身低气压,情绪低落,眼睛里全是伤。
“灵姐姐,君天国是不是晚上也有这么漂亮的灯?你和篱哥哥是不是也经常一起看灯?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姬灵惜叹气,摇头苦笑道:“君天国的灯可比我这儿好看多了,尤其是清河城里,灯笼挂满了城中心的每条街,夜夜不熄。”
萧韵静遗憾道:“是吗?几年前我去过君天国一次,可惜没到过清河城,那次来去匆匆,也没来得及游玩。”
“几年前?如果你那时去了清河城,说不定我们早就认识了。”姬灵惜有种相见恨晚的感慨。
萧韵静忽然垂下头来,神色哀伤,看着姬灵惜,征询地问道:“灵姐姐,我们会一直这么好吗?”
“也许不会吧,你看我身边都没什么朋友,我认识的人最后都成了仇人,我命就这么衰。”姬灵惜抱着腿,不留情面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萧韵静脸上更加落寞了,顿时失去了所有光彩。
姬灵惜也跟着伤感起来,自责道:“静儿,我跟你开玩笑的。”她不该这么伤这个多愁女孩的心。
萧韵静摇头道:“灵姐姐,我懂。”
天气冷了,姬灵惜只披了一件单衣,身上冷得哆嗦,她坐在地上抱紧了身体萧韵静并肩靠在姬灵惜坐下,幽幽问道:“姐姐,你想回清河城吗?”
“想啊,非常想。”姬灵惜诚实地坦白。
萧韵静失落道:“姐姐,这里不好吗?”
姬灵惜苦笑一声,摇头道:“不是说这里不好,只是清河城有那个人,有了那个人,那里就不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家了,没有人会不想家的。”
“灵姐姐,我也想去清河城看看,去看看别人口中繁华如锦的城市。传言终究是传言,比不得自己亲眼见识。”萧韵静脸上悲戚笑着,心里难过得很,或许她真的应该离开这让她伤心的地方一段时间,让外面的精彩到她的世界里来。
“清河城很好,为什么不去呢?”姬灵惜笑得哀伤,萧韵静是自由的,她哪里都能去,除非是她自己禁锢了自己,她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而自己呢,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却是去不了。
萧韵静一笑,灵气的眼睛转了转,兴致勃勃问道:“灵姐姐,你跟我说说清河有哪些好玩的事情吧。”
姬灵惜竟然被问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语塞了,她总不能告诉萧韵静,醉芳楼很不错,是个非常好玩的地方,那可是男子寻欢作乐的温柔乡,是青楼啊。回忆起来,姬灵惜在清河城的时间里,禁足在太子府的时间比较多,然后就是跟陆逊学习了段时间,剩下的就是呆在醉芳楼里了,再剩下就是在莫家酒庐里酿酒了,对了,她还在仙客居里也当了不长时间的店小二,管了一段时间的账。
算下来,姬灵惜在清河城都没好好玩过,起先有袭香陪在身边,君东篱一直管着、压制着她,她也没玩成。后来,君东篱把她休了,她是彻底自由了,可是却失去了玩的心情了。
萧韵静看着姬灵惜,一直在等她的回答,姬灵惜苦思了一会,豁出去了,闭着眼道:“有男人流连忘返的花楼,夜夜笙歌,有各种好喝的酒,又纯又香;有很多好看的花灯,什么花样都有;有好吃的糕点,吃到人撑死;有雄伟的钟楼,钟声激荡;也有满地尸骨的乱葬岗,阴森恐怖,还有·还有好多··”
萧韵静睁大着眼睛,讶异道:“姐姐,花楼·花楼不是那种·地方吗?你也去吗?”
姬灵惜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是个诚实的人,诚实得可以自曝其短,刚才她的本性赤裸裸地暴露无遗,她想尽力地圆回来,解释道:“那种地方·也没什么·不好啊,我·又不是·去找男人的。”
萧韵静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问道:“难道是篱哥哥喜欢去那里消遣,姐姐去找他?篱哥哥不像是那种人啊。”
姬灵惜差点被这句话噎住了,她和萧韵静的脑回路果真不在同一条线上啊,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颇有些难为情道:“不,不是,君东篱是个很正经的人,从不逛花楼,比我还正经,相反他经常去花楼找我。”
萧韵静看着姬灵惜彻底蒙了,眼前这个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好像有很多面,萧韵静每次了解她深一点,都能看到她的不同一面,很多她不敢想,自己不敢做的事情,这个姐姐好像都毫无顾忌地做了,还说得一脸轻松。
“灵姐姐和篱哥哥相处时,肯定很有意思,比我和夫君有意思多了。”萧韵静垂下眼眸,她真的有点嫉妒姬灵惜,她和她的篱哥哥之间经历了那么多,有生有死,而自己和龙渊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
“这··”姬灵惜说不出话来。
萧韵静从后面抱住姬灵惜,脸枕在她后背上,伤感道:“姐姐,我和我夫君吵架了,我心里难受。”
姬灵惜轻轻将萧韵静推起,细声安慰道:“偶尔吵吵架,不也挺好,天天粘着,不也腻味嘛。”
萧韵静哽咽道:“夫君对晴姐姐,都是有求必应,礼让三分,可他对我就没那么好,不,跟晴姐姐比起来,很不好。”
姬灵惜脑瓜子仁疼得厉害,说实话,她真的很烦龙渊这个人老是出现在她耳朵边,但谁让萧韵静嫁的是他呢,她不得不耐着性子,哄起来:“静儿,如果你心中很不安,你告诉你夫君,把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他,你这么比,是比不出来。”
萧韵静追问道:“灵姐姐,你不比么?你以前不跟太子妃比?”
姬灵惜摇头,直白道:“君东篱早不喜欢她了,我跟她没什么好比的。”说实话,姬灵惜不是一个好的情感专家,尤其是说到刘紫熏时,她的脾气和态度会莫名的变差。刘紫熏加上君翰弦,他们这“两口子”,是姬灵惜这辈子的噩梦,她人生中大部分的痛苦都是他们造成的。
“若是篱哥哥又有了其他女人,你会怎样?”
姬灵惜头阵阵剧痛,这个问题不是之前已经问过一次了,怎么又来了,她故作洒脱,说道:“不怎么样啊,他若负我在先,我就把他忘了,不给他再伤我的机会。”
萧韵静有质疑,问道:“这·这·还忘得·掉么?”
姬灵惜一笑道:“能啊,怎么不能忘,找个比他更优秀的男人,立马就把他忘了。”
“这世上还有比篱哥哥更优秀的人么?他可是君天国的储君,论权势、地位、财富谁能比得上他。”
姬灵惜抬头看着夜空,叹道:“是啊,这世上再无人可极君东篱了,他一直是夜空中里最亮的那颗星,并且照亮了我苍白的人生。”
“灵姐姐,我每次看到夫君和晴姐姐在一起,心里都好难受,我该怎么办?”萧韵静眼睛努力寻找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目色哀伤。
“感情这个问题难解啊。”姬灵惜摇头,这个问题到她这儿,她自己也晕乎着,根本给不出好建议来。
“我心里好苦啊,可是无人可说,也只有姐姐肯听我说了。”萧韵静落下泪水来。
“心里苦就说给我听吧。”姬灵惜拍了拍这丫头的头。
哀伤了一会,萧韵静忽然站起来,斩钉截铁道:“灵姐姐,我决定了,我要去清河城。”
姬灵惜抬起头,没有说话,心里尽管很想开口求萧韵静带上她,可是却开不了口,一开口马上就会被拒绝的吧。萧韵静好似看穿了姬灵惜的心思,问道:“灵姐姐,一起吗?我不想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