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后,林一笑还是会怀念那个夏天,明明那样的炎热,明明没有任何的凉风,可他站在她身前的时候,那便是清风过境,霎时一阵清爽。
她第一次真正认识顾之宇的时候是在大一下半学期颁奖典礼的后台。
那一天,林一笑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用手当扇子给自己扇着风。她手里紧紧捏着主持稿,手心已经出了汗,就自己念念叨叨地反复默念着主持稿的内容。
正紧张时候,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回头,发现是一张极俊朗的脸,她愣了好一会儿,仔细地辨认了一下眼前的人才磕磕巴巴地问:“你…你有什么事情?”
顾之宇指点了下她手里握着的稿件,笑意宴宴:“同学,你拿错主持稿了。”
她一阵惊慌,慌乱地把主持稿递给顾之宇。顾之宇接过去,很礼貌地向她道了谢,然后从她的身旁走开。
那是她第一次主持,因为之前没有过经历,一上台便异常的紧张,磕磕巴巴地连话都说不上来。大概是顾之宇之前拿了她的稿子,她每次卡到一半时候,顾之宇总能接着她的话头然后顺下去。
那天的颁奖典礼还算顺利,顾之宇像从前一样表现得异常精彩。
颁奖典礼结束时候,她向他道了谢,然后从他的身侧擦过,远远地走开。
这个学校不会有人不认识顾之宇的,林笑亦如此。
学校每年各种盛大的晚会总会由他来主持,而她从来是看客。
细说起来她和顾之宇是高中校友,只是在不同的年级,因此也没太多的交集。
她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顾之宇的呢?高二的冬天,她穿着厚厚的棉服,臃肿地走在雪地里。雪地被踩得已不复松软,天地一片苍茫里,突然看到前面有人背着包的身影。
她那天回去的本便有些晚,路灯已经渐次亮了起来,她很惊讶,这个时间竟然还会有和她一样回家这么晚的。
雪被踩得结实了,就容易滑,她一想得认真起来就对脚下分了心,一个不仔细便摔在雪地里。
可能是摔倒的动静有点大,惊动了前面的人。那人回过头来,棱角分明的脸上却笑得温和,他将她慢慢扶起来,小声问:“有没有摔到哪里?”
林一笑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道谢,顾之宇已经扭头走了。可能是有什么事情,他这次走得有点急,看起来匆匆忙忙。
林一笑自己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顾之宇远去的背影,一直到他拐了弯,林一笑才反应过来,怎么没要个名字。
知道顾之宇的名字并不难,她第二天随口一说形容了一下,也没想到真会找到这么个人。可顾之宇明显有很高的知名度,她才稍微形容了几个词,便有人说:“那不是顾之宇么?”
大概是从那时候起,她每天会早早地进班,然后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陆续来到的人。她所在的班级位置正好把着边,而顾之宇要想到他们班恰好得经过林笑的班门口。
她几乎每天都会看到他,甚至在运气好的时候还会看到他在课间和几个男生成群结伴地去操场。
“你好,顾之宇,我是林一笑。”这句话,她练习了很多遍,可从未说出口。
夏季的天变得很快,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大雨便毫不留情地倾盆而下。
林一笑站在教学楼门口,隔着一道雨帘看着瓢泼大雨。身边一同躲雨的人都陆续被接走了,而大雨却没有要停的意思。
她低头想了一想,算了,不就是淋场雨,这又算得了什么。
顾之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他把伞递给她,说:“你先用我的伞。”
他的手里也只有一把伞,把伞递给她,那他自己呢?
林一笑摇着头推迟:“不了,你留着自己用好了。女生宿舍比较近,跑个几步就到了。”
顾之宇听罢竟真的把伞往回一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也好,反正女生宿舍也比较近。要不然我先把你送回宿舍,然后我再回去?”
林一笑那一刻有点愣,有点懵。她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心底处的小心思竟又有些雀动。也就是这犹豫间的小片刻,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顾之宇已经撑开伞站在雨里,微笑望着她。
她不好意思推托,又不好意思下去,又是小小的犹豫。
顾之宇以为她是在害羞,想了一想问她:“如果你不乐意咱俩打一把伞的话,那我先回宿舍,然后再另拿一把伞过来给你?”
林一笑不愿意这样麻烦,只能快几步走到伞下,然后用很低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这一路都很安静,只有雨点打在雨伞上发出的声音。许是因为下雨,路上没有其他的行人,倒也不怕被人看到后尴尬。
风是雨的组合,伴随着大雨的是大风,总有风想掀起伞同他们打个招呼。虽然撑着伞,可总有雨水顺着风的方向进到伞下,然后打湿衣裳。风雨中的温度不是那么的暖和,林一笑的裤腿已经湿透了,她上身又只穿了一件半袖。她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又不敢和顾之宇看得太近,于是身子也湿了半边。
还好女生宿舍距离教学楼确实很近,不过两三分钟,他们已经到了门前。
林一笑站在台阶上向顾之宇道谢,而顾之宇却看着林笑湿了一半的身子怔怔发愣。
林一笑很壮烈地感冒了,她一向神经大条不懂得照顾自己,下午回到宿舍胡乱收拾一番就开始看书学习。
第二天上课时候,喷嚏打个不挺,一节课过去,她的嗓子已经被打喷嚏给打哑了。
这节是她的专业课,她听课向来认真,唯有这次,脑袋昏昏沉沉的,老师讲的什么都听不进去。要不是强撑着,只怕她早就睡倒在桌上。
好不容易熬到课间,她才刚趴到桌子上便被人给轻轻拍醒。她睁开眼睛,竟然是比她高一年级的顾之宇。
她以为自己是意识模糊出现了幻觉,也就没有当真,不仅没当真,还强撑起头个那个“幻影”讲话:“你好,顾之宇,我是林一笑。”
她晕乎乎地想,可算是说出口了,哪怕是同自己的幻觉说。可那幻觉的反应有点出乎她的想象,他没有像自己预料中也回自己一个招呼,而且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抱在怀里,冲出了教室,再之后…她便没有意识了。
她再醒来时候是在医务室,她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她试着想坐起来,立刻被身边的人制止住:“先别动,我来帮你。”
这声音如此耳熟,她不可思议地扭过头,竟然真的是顾之宇。
她结结巴巴,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顾之宇却突然低头笑了起来,他低头时候细碎的刘海遮住了视线,但那两个酒窝依旧很明显。他的笑声很低很轻,犹如一根羽毛拨动着林一笑的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顾之宇说:“你感冒了,自己不知道么?”
她反应比较慢,还没理清楚顾之宇在这里和自己感冒之间的关系。
顾之宇看她一个人发愣,把水杯递到她跟前说:“我本来想着你昨天淋了雨怕你感冒,就打早在医务室买了药给你送过去。没想到你感冒得比我想得还要严重,还没到医务室呢,你就晕了。”
她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她看到的那个幻觉不是幻觉啊。
她输液输了三天,很巧合的是每天输液时候顾之宇都会过来,而且每次过来还会带一份热粥。
作为感谢,她想着怎么也要请他吃顿饭稍微表示一下。
在她最后输液那天,顾之宇坐在床前看书,他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看点滴的进度。
林一笑是在这时候开口的,一番话在心里头琢磨了几百遍,却总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索性豁出去了,问:“今天下午我请你吃饭吧?”
顾之宇点了点头,又突然摇摇头:“感谢的话就不必了,反正我下午也没什么事,顺便来看看你。”
林一笑心底有点小失落,可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在一旁讪讪不语。
到底,还是不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