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诸葛连弩
疏朗的月光照耀着夜晚的林子，二人驱车前行许久，估量着离何家镇算是挺远了。他们走的并非正常官道，而是绕了一圈小路前行，染风指指韩明霜道：“车内有男子服饰，你快快去将衣服换了。”她可再也受不了那成低沉的嗓音呼唤一声谢郎，之前叫他扮作女装娱乐自己，不但损失了银两还让她觉得反胃，真是大大不划算的事情。从包袱中摸了一只馒头，啃食几口又觉得无味，着实想念豫王府的菜色。
染风叹气，韩明霜正好从车内出来，脂粉全无，淡青色的衣衫人如修竹，君子如玉，风来衣袂飞扬，发丝用一根深青色的缎带扎起，那狭长的眼儿一挑，又是一个祸人的主。染风觉得索然，自己扮作男装也算的上风流飘逸，怎么对上这厮，就平白感觉矮了一截呢？
韩明霜笑意染开，一条长腿伸展，将前座占有大半，染风护住包裹中的馒头，哼哼两声：“这是我的，你的食物你自己解决。”
韩明霜鄙夷一眼：“你也太小气了吧，我还觊觎你几个馒头不成？”
染风道：“那可难说，你这是在为自己的尴尬找借口，鲜少被人拒绝吧？”染风得瑟，总算在和韩明霜的斗争中找回场子，之前都是这人轻易地看透她的心思，这次讽他几句才痛快。韩明霜哈哈一笑，懒散着身骨，靠着车门休息了一会儿，见染风啃了两个馒头，还特意在他眼前啃得欢畅。
韩明霜跳下马车往林子深处走去，染风呼道：“大晚上的，你要是被豺狼猛兽叼走或是碰上什么女鬼千万别指望我来救你。”
韩明霜回头别有深意地笑了一眼，缓缓转过头去继续前行。
待韩明霜消失了身影，染风的笑意全失，这家伙，不会丢下他自己跑路了吧？染风刷地回想过来，狠狠咬了一口馒头。不会不会，他一个人走走到什么时候？摸摸怀里的小盒子，那半颗解药还在，韩明霜的毒害没有全解，要是全解了早就找她算账，也不会悄无声息地走了。染风下车点个小火，将微凉的手靠近，四周黑漆漆的除了晦暗的月光什么都没有，连鸟声狼吠也无，实在是静得有些不对劲了。染风骇道，那厮不会有什么事吧？
染风拿起“离别”向韩明霜离去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火堆，有些犹豫。染风咬牙：这人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我就去看看他死了没有，死了更好，拿到解药一个人清清静静上路，一本万利，成交。
一脚踢了堆泥土覆上火堆，染风转身向林子里走去。脚下秋叶沙沙作响，林子里静谧非常，借着暗淡的月光，只能依稀看得清一丈之远处。染风握紧手中之剑，横在胸前，时刻准备动手。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依旧没有韩明霜的身影，染风觉得太不对劲了，若不是韩明霜突然疯了撇下她走就是韩明霜出事了。想到此，染风脚步加快，提了几丝内劲，那双大大的眼睛眯起，细细观察着身旁的景物，追踪韩明霜的身影。
“咔嚓”一声脆响，染风下意识一退，原来是踩断了一截枯枝，染风正要松口气，却听耳后凌厉的破空之声，以左脚为支点，迅速转身，一支箭矢入木三分。果然！此处早已设下埋伏，染风拔出剑来，四周围一片漆黑，敌在暗，她在明，千万要小心了。
“索索索”三根连发，齐准无比地射向染风所在之处，染风避无可避，只能向后倒下，箭矢如雨疾下，染风在地上打滚，噗地吐出一口枯叶，心中窝火至极。这躲在黑夜中的人使劲放箭，让她连喘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换做之前也还有些把握，如今只剩三成功力，不知能撑到何时。染风大骂：“李渺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没想到那些个城兵居然没有困住你。”
黑夜中传来一阵轻笑：“我原道以为你受了小伤，没想到你才受了我几箭就出声了。程四郡主也不过如此，那些个外人所说过于夸大了。”
“有种你可与我决一死战，背后放矢，有什么好自得的？”话音未落，只见又是一阵箭雨，那李渺素来以诸葛连弩出名，箭矢遗爱染风就猜到大半，素以语言道破，李渺见身份已露也不隐瞒，却是没有出声，身形飘忽不定，来箭方向刁钻怪异，染风躲得越来越险峻，被压制在地上无法起身，只能握剑猛砍。
“捉住她。”李渺一声令下，四处躲藏的五六个人同时现身，拔刀将要制住染风，染风冷汗连连，没想到真是夜路走多碰上了鬼，居然中了李渺这厮的奸计。
五六人两招下来就制住染风，细长的“离别”被高高抛弃，染风口中默念：这回真的是将所有赌在韩明霜身上了。众人抓住染风的手一缓，正要跃起接剑，树上猛然窜出一个黑影，快如闪电，一手接过细剑冲向不远处的树后。只听“吭”的一声，李渺一声闷哼，拿着连弩的手渗出几滴血来，一袭白袍在夜风中在黑夜中尤为明显，韩明霜长剑架在李渺脖子上，淡笑。
染风心才稍定，之前一进入这一块就不对劲，凭着感觉有人躲在树上，但是人数众多就知道不对劲了，直到被李渺偷袭不敌，只能抛剑给韩明霜，自己之前又用话相询，好让韩明霜听声来辨别李渺的位置。这下韩明霜制住李渺，至少也有一个谈判的筹码，不至于只落得被抓的下场。
李渺面色一片惨白，染风暗暗留心韩明霜似乎有事瞒着他，虽说是出其不意，那人能够一招将李渺伤到，不知武力恢复了多少成。韩明霜剑尖缓缓用力，划破李渺喉间的皮肤，笑问：“让他们住手吧。”
李渺道：“李某一介谋士，怎么能同四郡主尊贵的身份相比？”
韩明霜打了一记眼色给染风，道：“他好像不愿意用自己换你。”
染风暗恨，沉下心来细道：“若是你不交换，此刻就可以去阎王那里喝茶了，而我还有用不至于立刻就死，也许中途让我逃出升天，你可真要大义凌然，为颜襄牺牲自己的性命？”
李渺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笑道：“早知四郡主能言，今日已经见识两回了。”
染风碰了个软钉子，知道李渺号称白衣诸葛可不是随便捡到的破烂，此人机智无比，是以能在酒楼上认出她来。染风想了想，又道：“你死了，那顾家妹妹可不是要伤心死？”
一说到顾琉瑟，李渺似乎略有顾忌，却依旧不改神色道：“既然投身主人门下，自当尽忠，先主后臣，无怨无悔。”
染风讥笑：“不见得你是一个这么忠心的臣子，更何况皇帝还活着，你这是公然造反。伯颜侯爷也只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你和他比起来，好像有过之而无不及。”
“错了，李某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主子，和侯爷无关。”
见二人相较不下，韩明霜那双狭长的眼儿眯成一道细缝：“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李渺笑意更深：“怎么，你也是为了美人心疼了吗？四郡主名动天下，只是不想你也有怜香惜玉的一天。”
染风问道：“到了现在，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李渺见二人不合，正中下怀，道：“且说说看。”
“之前在枫花客栈追杀的可是你？你要杀的人是他不是我是也不是？”染风指着韩明霜，面色郑重。
李渺笑而不语。
染风心下明了，这就是默认了。望向韩明霜的眼竟有几丝凄苦冷然，韩明霜不为所动，依旧拿剑站在那边，连解释一句也无。染风无所谓地笑笑，对着韩明霜道：“那你动手吧，杀了李渺，你的毒可以慢慢解开，我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韩明霜那眼角余光撇过染风淡笑的眉目，好像被传染一般，淡笑宁和地答道：“好。”李渺一瞬间面色惊变，韩明霜的剑递进半寸，刺向的却是他的左胸，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李渺身上之时，韩明霜细剑极致一掌将李渺推向那五六个黑衣人，黑衣人眼见李渺过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韩明霜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染风倏地后退半步，一记手刀攻向最近的男子，那男子吃痛一抖，染风右腿急扫就将人推给第二位，如此这般，一干人慌乱开来，李渺大喊道：“别让他们跑了。”
一人立刻去抓染风的手，韩明霜将剑抛给她，她一回身就看到来人右肩，那人一躲闪过，染风乘隙就脱身快走五六步。韩明霜对付完一个另黑衣的男子，回头见染风已经脱困，脚下数点，就跃上了树枝，奔跑而去。
染风骂道：“叫你去找食物还真能搞出这么多事情了。”她虽知道就算韩明霜不出来，李渺也定有办法设下埋伏等着二人，只是因为心中不爽，才出口呵斥。想来刚才惊险之极，当时也不知怎么回事，韩明霜那一笑让她觉得分外熟悉，竟然一瞬间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他，现在心中后悔，告诫自己以后绝对不能轻信，将自身性命交给那个人，无疑就是一件自找死路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