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未谋已死
染风一把将人扔在破庙,笑得不怀好意道:“现在比之刑部大牢如何?”
蒋碧楼不以为意,面色不见惊慌,似是碰上染风也没有什么好奇怪,仍旧对着一番笑脸:“真是好大的力气,辛苦了。”
染风拍拍身上的尘土,这一夜过得也颇不平静。回首整理出一个地方坐下,看看蒋碧楼,问道:“九月二十八日,在军机营闹事的其中一个人可是你?”
“老子闹的事情太多,记不清楚了。”
哦?染风也不着急,看来这人表皮非常厚实,想要问出话来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手在他身上一点,蒋碧楼闷哼一声,笑容有些扭曲。
“现在笑不出来了吧?”她在他身上下了重穴,疼痛非常,这一手向来是逼供常用。
蒋碧楼龇牙咧嘴,嘶嘶抽气:“女人果然是蛇蝎。”
染风一笑,这下看他还敢不敢小瞧了女人。
“不过老子看在你是美人的份上,就原谅了你吧。”
“那可否看在我是美人的身上,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呢?”
蒋碧楼还在抽气,看来是吃了苦头,染风解了他的禁止,他呼出一口浊气,面上又恢复之前模样:“什么事?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染风踹了他一脚,看这人还是没有学乖,蒋碧楼躺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咽了一口血水,淡淡一笑。
“还可以再重一点,这两下可死不了人,看来你也不是蛇蝎啊。”
“你之前是在顾非手下做事,就算出了事情,应该也不至于如何,你这样从狱中逃脱,是出了什么事情呢?”染风绕着他走了一圈蹲下,咔嚓一声脆响,一手将他的左臂卸下。蒋碧楼倒抽一口凉气,笑容变得狰狞。染风犹自说下去,“是不是顾非要杀你呢,你出卖了他?”
蒋碧楼咳嗽一声,面上渗出一丝冷汗:“你是何人?”
“你现在才问我,看来之前你已经猜了很久了吧,可有什么结果?”
蒋碧楼一双桃花眼垂下,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笑意。染风将人稍稍扶起,继而道:“看来顾非不是一个好主子,你在他手下受了什么委屈了吧?”
“老子只是不喜欢刑部大牢虱子太多,不可以吗?”
染风又卸下他另一条手臂,蒋碧楼一声惨叫,瞪着她,气得咬牙切齿。染风心想自己跟着尹未谋久了,折磨人似乎也有了进步。
“那么我继续将你送回去,看看顾将军有什么好处可以给我?”
她笑着眯起眼睛,将这人打量一番,心中已有了计较。
转眼过了七日,这七日中染风雇了一辆马车急行,将蒋碧楼困在车中,向着京城而去。天空中下起了小雨,很快雨势变大,秋日的气候说变就变,染风带着斗笠,微微抬眸,天空中灰蒙蒙一片,她忽而想起那双眼睛,联想起之前遇见的一批黑衣人,不由心中一紧。
车内传出一声男人的叫唤:“该死的,你真的带老子去京城?老子可是好不容易才逃脱。”
染风抿嘴一笑,原来这人也有怕的时候,却不理会。
“喂喂,你叫什么名字,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如果你告诉我奉德帝之事,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车内冷哼一声,不再继续做纠缠。染风一扬马鞭,黑壮的马儿撒开蹄子一路狂奔,踏起无数泥水,雨滴越来越大,道上行人纷纷寻找落脚之处,也不忙着赶路了。见此,染风也觉得继续赶路似乎也不太合适,此处已经到了京城近郊,不出意外,晚上便可到达京中。
“饿死了,弄点吃的。”蒋碧楼好像没有身为阶下之囚的意识,反而做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可惜染风没有给她什么面子,将人踹上一脚,蒋碧楼“哎呦”一声,却像滩烂泥似地窝在车内,不肯出来。
染风抖抖马鞭,笑问:“怎么,皮子痒了吗,需要我动手替你搔搔痒吗?”
蒋碧楼翻了个白眼,哼哼唧唧,磨磨蹭蹭从车内出来,面前是一家简陋的茶寮。
“两位客官吗?”走来的却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子,虽然算不上貌美如花,却也有着别样的风韵。蒋碧楼见之,顿时眼睛一亮,上前道:“老板娘一个人经营茶寮吗,真是能干啊。”
那女人掩嘴一笑,见蒋碧楼黄衣翩翩,一对桃花眼儿撩人,怎么一个俊俏公子。
染风在一边坐下,见这厮见了稍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就开始搭讪,真是毫无节操可言,心底鄙视一番,将茶杯置于木桌,发出一声重响,蒋碧楼这才回过神来,又向老板娘飞了一个媚眼,无奈道:“我家大美人吃醋了。”
染风反而气笑,迎面将茶杯扔了过去,蒋碧楼虽然被下药封住了功夫,身手却还灵活,一闪身就让开茶杯,笑盈盈道:“别生气别生气,何必和一只茶杯过不去呢?”
“老板娘,来一壶热茶一笼包子。”也不待染风开口,他便点好了吃食。染风挑眉看他一眼,算作警告,若是这人再不老实,有的苦头吃。蒋碧楼吞了一记口水,目光飘向他处。
这时又是一阵马蹄而来,老板娘已经迎了出去。染风越过蒋碧楼的视线向雨中看去,来人一共七个,黑衣黑裤,都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染风一惊,这不正是之前在五里镇上碰见的那几个人吗?
目光向着茶水一斜,掩去面上的神色,见蒋碧楼正在若有所思地看她,染风拣了一个热乎乎的包子,不理会他,道:“要吃快吃,等雨停了我们就走。”
见她如此说,蒋碧楼也很快吃了起来,二人本就饿着肚子,很快吃掉了四个个,还剩下两个便用布匹包了带走。
蒋碧楼放下一锭银子,二人便出了茶寮。雨势不减,染风顾虑到在天黑之前进城,也就不能继续做停留,一手将蒋碧楼塞进车内,掀开帘子一笑,蒋碧楼一顿,染风的手已经点住了他的穴道。
“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我很快回来,你最好不要多事。”落下帘子,染风压了压斗笠,悄悄靠近那群黑衣人所骑的马匹,从身上取下一包粉末,纷纷扬扬撒开,雨水浩大,很快就消失了痕迹。
回到马车,见蒋碧楼还是乖乖地保持走之前的样子,表示满意,蒋碧楼一双桃花眼儿却微微眯起,咧嘴一笑:“你去对那些个黑衣人动手了?”
染风不做回答,一拉缰绳,想这人到聪明。行了一段路,染风故意将动作放慢,车子慢悠悠地行走在官道之上,此刻倒是悠闲起来。
蒋碧楼似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这人自从回到车里就再也没有向之前那般轻佻吵闹,反而出奇安静,越靠近京城心反而镇定下来了。
蒋碧楼是一个忠心的人吗?他看起来也许是一个不着边际不太可靠的人,但是能成为军机营副将就不会只是因为一手好功夫。那么,在顾非手中,他算是什么分量?车子在一处树丛中停下,二人都没有说话,雨声浩浩汤汤,击落在人的内心深处,灰蒙蒙的天地只有水色,极远处隐隐可见巍然而立的京城楼墙,在水色迷蒙中露出苍茫的轮廓。
车内忽而传出一声淡淡的叹息,极淡,极细。若不是仗着自己的听觉,染风定是要以为幻觉。看着这雨,看着这天,饶是蒋碧楼也会生出惆怅来吗?
“来来去去,还是回到这里,也好。”许久,他吐露出这一句,蓦地寂寥而悲凉,这样一个黄一片片的倜傥男子也有这番感悟?
“在这里有你放不下的东西。”
“是人总有一两件放不下的东西。”
是吧。因为有感情,不论多么无情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几件聊以维系的事物,那么,那个人的心中,又有怎么样的牵挂?
互相伤害,逢面必争,彼此站在对立面,早已结下了生死局,解不开,化不去,是缘是怨?
忽想起庙中老僧沉沉的声音,闭上眼,耳际充斥的水声,浓重的水汽,远处马蹄之声渐近。
睁开眼,她已经恢复镇定神色。或许前一刻,她能稍稍懂得黄衣男子心中所想,只是这一刻,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来了。
马蹄散乱,雨中回荡起一声惨叫,一男子坠落马背,余下众人回头,纷纷拔刀。然而又有一人倒下,马儿口吐白沫,抽搐一番,恹恹躺在泥水中。
“……是毒。”
可惜他们明白得太晚了,染风跃下马车,压了压斗笠,缓缓从树丛中走出来,眼前横七竖八地躺着七个男子,染风踢踢其中国一人,那人抖动一番,睁开一双死灰的眼。染风蹲下身在这人胸口一摸,拿出一封信件。信件用油纸包得很好,染风将人的斗笠一掀,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动了一下,露出恐惧之色,断断续续道:“……为什么……你是谁?”说完就没有了气息。
染风不禁疑惑起来,这人也太没用了些,居然就这样死了,按理说那药份不至于有那么好用才是。低头看手中搜出来的信件,抖开一看,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胸口一痛,一手颤颤巍巍,已经拿不住信纸。
微黄的信纸飘落在泥水中,被雨水打湿,微微可见一行字:世子无须挂念,尹未谋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