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杜子载着娜雅一路畅通,约摸两个时辰才来到宫外的陵园,他麻利地卸下车上的棺材放入坑中,然后填上土,驱车走了,摸摸四周厚实的棺材壁,盖上面盖着厚厚的泥土,她知道,小杜子将她活埋了,她也猜到,是文妃的命令,娜雅躺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自己终究是逃不过背叛的结局吗?
其实,早在文妃捧着她的紫砂茶具来给她泡茶时,她就猜到有这天了,茶具上抹了毒,混在茶中无色无味,只是文妃不知道,娜雅身为娜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防毒训练,只要不是现代绝种的东西制出来的,什么毒她尝不出?文妃曾经问自己,为何选中她,娜雅说,因为她喜欢她。当时那是真话,娜雅从第一次湖心亭见面后,便喜欢上这个个性纯真的文妃,在了解了她对孙昊的痴爱,心里便存了想帮她的私心,再后来才是开始将帮她和出宫两件事算计再一起。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娜雅喃喃自语:一开始就猜到了,不是吗?何况我也是一直在利用她。我们只是交易……一场交易而已……
语气里尽是浓浓的悲伤和失望,娜雅又叹了口气,原来自己已经把文妃当朋友了。撬开盖子破土逃出对她来说不是件难事,但是她此刻却不想出来,双手枕到头下,想起了以前的事。
娜家是从丛林贫民窟里走出来的宝石世家,初代当家靠着自己脖子上的莲苞粉钻白手起家,发展到娜雅父亲娜南天那代已经是颇具名气的地方富绅,自从娜南天接手后,娜家更是如日中天,一举跃上亚洲之首的宝座。娜南天与妻子向怀柔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姐姐叫娜娜,妹妹叫娜雅,她们一岁会语,两岁能识文断字且过目不忘,三岁能解答高等数学的问题并开始学习微积分,六岁便修完哈佛大学各个学系的博士课程。人们称她们为天才,可妹妹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她们只不过是比常人的脑袋里多装了些有用的东西,以至于她们的思想和对事物的理解看法与常人不同,前者总是超越性的看透本质,而后者只是徘徊在表象。然而,她们也是人,脑中装载一切的小盒子容积与常人是一样的,可她们装的东西却是常人的数倍,久而久之,若是不懂得及时清理,便会爆发,就像姐姐。
她们有着毫无二致的面容,一模一样的体格,甚至连性格都极其相似,有时连娜氏夫妇都分不清她们俩谁是谁,唯一一点不同的便是对待身边人的态度。因为懂得多,所以看得也明,妹妹总是冷冰冰的无视那些怀着目的而来的“朋友”,姐姐却是真心接受每个人,和他们推心置腹,妹妹不止一次的警告姐姐不要和他们太靠近,否则受伤的只会是自己,每当这时姐姐总是笑着反过来劝说妹妹不要那么极端。结果,妹妹看着姐姐一次次满怀希望而去,带着满满失望而归,可她仍是拍着她的头说,下次一定能遇到个真心的。人来人往,小榕是呆在姐妹身边最久的一个,她是娜府司机的侄女,不像其他人,总是附和着讨好着她们,她会在她们面前发脾气,会在她们面前大哭,也会自作主张的拉着她们的手到处跑,还会为了让妹妹和她说话死缠烂打,妹妹在一次临睡前问姐姐,是她吗?姐姐笑而不语,但是妹妹从姐姐灿若星辰的眼里知道,她很开心。那天晚上,妹妹和姐姐打了个赌。
七岁那年的夏天,小榕带着她们上山看日落,日落没等到,等来的却是两计手刀击晕了她们。醒来时,她们被绑在一间黑暗的小屋中,屋外是小榕和谁说话的声音。小榕说,“太好了,我以后不用再陪她们玩了,叔叔你不知道,她们无聊死了,一个整天只会傻笑跟着我,一个又像块木头,真的好烦!”再后来说了什么,妹妹不知道,她只知道黑暗中的姐姐异常平静,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一道笑,她轻声说,“雅雅,你赢了。”妹妹低下了头,“我更希望赢的是你。”
从小到大,因为跳班和自修的关系,她们身边几乎没有同龄朋友,陪伴她们的只有亲人和家里的仆人,所以她们比任何人都更渴望友情。妹妹知道,其实姐姐看得比谁都透彻,比谁都清楚结果是什么,可是她没有放弃。她比自己勇敢,不像她因为怕受伤而将他们拒之门外,她一次次的用自己的真心去感化对方,希望他们能回心转意改变结局,可是他们都没有珍惜,让姐姐一次次的遭遇失望和背叛,又一次次的将这些压在心底,重新面对,可这并不代表那些伤痕就不存在。
姐姐听着屋外传来的打斗声,知道是警卫赶来了,在小榕提出要和她们上山看日落时,妹妹就已经部署了一切。她总是比自己冷静,所以从来没有把这些人当真,所以她也不明白自己现在的感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次她是真的受伤了。
“雅雅,为什么我们会知道那么多?一开始就知道结果的游戏,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雅雅,为什么他们不能带着真心和我们交朋友?是不是我的真心不够?”
“雅雅,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么多,这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值得骄傲。”
“雅雅,我错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友情,每个人都是带着目的,他们的靠近只是为了背叛。”
“雅雅,我好累,为什么我觉得我好累?”
“雅雅,我的头好疼,里面有好多人,好多事,他们都来告诉我好多东西。不,我不想知道!我不要知道!你们走开!别靠近我,我不想知道!”
妹妹静静地看着姐姐两眼无神地自言自语,她知道,姐姐脑中超载的盒子爆发了,那些没有被及时清理掉的东西正往外溢,像墨水一样,渗透进姐姐全身的血液里,将她笼罩在黑暗中。她被安全地送回了娜家,姐姐却被送进了疗养院。有时候天才和疯子只是一线之间,关键在于他们懂不懂得自我调节那个装得比别人多的小盒子。一个月后,姐姐用头上的发夹在手腕上划开了口,那被染黑的血从化开的口子往外流了一地,然后姐姐躺进了小盒子里,和自己现在躺的一样,上面也被盖上了厚厚的泥土。下葬那天,天下着蒙蒙雨,阴阴暗暗的,没有一丝阳光,娜雅没有去看她,她把自己关在姐姐的房间里,不吃不喝的对着她们的合照发了三天呆,最后被撞碎门锁硬闯进来的爹地敲晕。
醒来后,她带着姐姐最爱的铃兰来到墓前,抚摸着碑上和自己仅差一字的名字,缓缓开口,“我现在终于知道我们之间谁比较聪明了,是我,因为你连自己的垃圾都清理不了,你是个笨蛋……大笨蛋……躺在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吃不到妈咪做的蛋糕,捉弄不了爹地,没法和我抢他们的怀抱,这样你满足了?记得吗?妈咪说我们一生一定会经历三种感情,亲情、友情、爱情,你这个大笨蛋,连友情都没搞定,还想躲进去,真丢娜家的脸,下面遇到娜家的爷爷奶奶们别说你和我是同一个爸妈生的,免得以后我下去跟你一样丢人。大笨蛋,你放心吧,从现在开始,你没做到的事,我会帮你做到,你没完成的事,我会帮你完成,友情、爱情,我都会拥有,我会活的比你好,我会证明你错了。你到时候别在下面哭鼻子,后悔你做错选择……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滚烫的珍珠,一颗一颗滴在铃兰上,轻轻摇曳着,好似在向她点头,那是娜雅有意识以来第一次落泪,也是最后一次。
从那以后,娜雅养成了每隔一段时间便自我闭关释放的习惯,而娜南天也因为那次绑架和娜娜的事,加强了对娜雅的保护和训练,唯恐再失去这个唯一的女儿,身边满满的保镖彻底断绝了娜雅与他人的接触。终于,娜雅用了十一年时间,才达到娜南天的各种严厉要求,换取了自由,却不想连家门都还没出,便被震来这里,倒是如愿接触了友情、爱情,只不过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原点,难道姐姐才是对的?
娜雅无奈的笑了笑,举起一只手,试着推了推盖顶,寻思着从何下手,盖沿前后被小杜子凿开的口子之间流通的空气在指缝间滑过,带着一丝泥土的潮湿,娜雅心中猛地一亮,随即放开手,安然的收回,枕在头下,银亮的皓齿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姐姐,看来上帝还给我留了扇窗户跟你证明我才是对的。”果然,等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地面上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后是盖上的泥土被一层层铲开,哗的一下,棺盖打开,天已微亮,一双焦急的大眼睛露了出来,带着哭声,“娘娘,小杜子来了,您没事吧?”
娜雅一把推开横在腰上的棺盖,起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狠狠的揉捏着小杜子肉嘟嘟的脸蛋,“你怎么才来,差点憋死我了。”
“呜呜,娘娘,你没事,呜呜,吓死小杜子了,呜呜……”小杜子一把鼻涕一把累的抱着娜雅,“呜呜,吓死我了,还好娘娘没事。娘娘,奴才是为了甩掉跟来的人才晚来的,奴才不是故意的,呜呜,娘娘不要怪奴才。”
“知道啦,我知道你会回来,没看我一直在等你吗?”推开小杜子,随手拿了那条盖在自己脸上的白布给他擦鼻涕。
待到小杜子不抽泣了,娜雅才开始问他文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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