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道里爬行10分钟后，艾潘妮左腹旁边“嘀嘀”响起来。她从披风底下摸出个小盒子，端详上面闪烁的红字。
“什么？”天亮问。
“辐射指数快爆表了，前面有个很大的放射源。”艾潘妮说着，把辐射测量计放回布包。那包里装着各类零碎物品，功能既多且杂。仿佛想阐明携带杂物的必要性，她又说：“幸亏早有防范，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小测量计花了我3块蒙币，指示的信息却远不止这价——那边，前边十来米远的地方，辐射剂量大得能杀死头牛。牛，你见过么？我在犸尤蒙领地边上看见过，真是好大一堆鲜肉。”絮语叨叨，只为打破寂冷，驱退笼上心头的恐惧。
天亮“嗯”了声，继续往地道里爬。
“哎！你没听到啊？再往前去有危险，快停下！”耳听“悉簌”声不绝，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她用力拽住他的衣角：“这可不行，你老这么干我受不了。”
响动戛止，他好像回过头，默问她此话是何意。
“你救过我一次，两次……是两次吧，反正我已经欠了你的债。现在为了给我找药连命都不顾，这种人情债叫我怎么还得起？”她忽而急躁起来，“我是生意人，只讲交易不讲人情，更不想跟男人发生什么感情。干脆点吧！他妈的你就在这干我一回，当是我还过以前几笔欠债了！”说着，一把扯开衣衫，黑暗里看不清，能感到女人的胴体在散发诱人的热度。
忽然，天亮“嘿嘿”笑两声，透着冰霜寒意。艾潘妮欲热登消，不自禁的掩紧身子，好像害怕被他看到似的。
“我就是要你还不起。”丢下这句话，他又朝前爬去。
让人还不起恩惠！假如她（他）还是个人的话，就会忐忑难安，不论多么傲气，在恩人面前总是自动矮一头。索取钱财女色当回报，怎比得上拿走对方的自尊值价？天亮心里大笑着，久存的疑云翕散了。
从小到大他都习惯帮助别人，一件破衣，一点食物，自己再窘迫都愿施舍给弱者，那么做虽有良心驱策，事后也会莫名欢喜，以前不太明白，现在模模糊糊想到了，那正是无私“施予者”才能独享的快乐。
自高自洁无私待人，就有高人一等的资格。
救世主高高在上的心态无非如此。耶稣基督把自己的血肉分给凡人时，一定是这样想的“吃吧，吃掉你们仁慈的主吧，你们这些丑恶的罪人们！”他俯看芸芸众生，如同睨视亿兆虫豸，欢悦因高傲而生，怜悯同蔑视互成正比。
神从人类中诞生，大概就以此为始点。
这也是藤田修之流，苦苦追求“神力异能”的理性人士永远认识不到的心灵奥义。
天亮也还想不出那等境界，隐约只体味到高贵感，就灵魂而言似高过任何人。唯有珍珠例外，相比对她的照料呵护，他感觉她带来光明与欢乐更为珍贵。按照艾潘妮的说法，他应当是欠了她的债。
念及于此，他内心激荡，如同大海上忽起风暴。
不像是单纯的思想活动，心境若明若暗之际，周身血液似要沸腾了。他向前爬着，仿佛虫子在钻破厚茧，一个新的身体即将形成，但蜕变的痛苦实非人身所能承受。
艾潘妮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还在低声劝诱：“你别这么固执好不好？咱们讲好条件再办事，你停五分钟听我讲行不行……”
突如其来的，他停住了。
倒把她唬了一跳，问道：“怎么啦？”
“听！”他说。
地道里“吱吱”嘶叫，两颗血红的圆点晃动，好像是暗影中漂浮的恐怖鬼眼。接着风声乍疾，尖啸由远至近，有东西飞窜扑咬过来。
天亮横着一拳打去，“嘭”的震响，地道微晃两下，灰尘飞扬。
“你带了个大铁锤？”艾潘妮有感于情况怪谲，忙取出小手电察看。之前她舍不得消耗电池，一直靠手摸索。
灯光射向坑壁，首先照亮一条粗黑长尾，老鼠的尾巴，却是粗如儿臂。“我的天，食人巨鼠啊，听说过没见过，能值多少……”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她顺着尾巴往上看，一刹间目眩神摇。
只见那老鼠体长近一米，后身血糊糊悬垂着，上半身已嵌进岩石纹路里。地道四壁由铅板砌成，外面是坚硬的石层。此时钢板洞穿，石头崩裂，凹进去足有二三十厘米深！
大铁锤都没这么大威力。艾潘妮如梦乍醒，一照天亮的右手，险些当场晕过去。
石头上那深坑，无疑是天亮用拳头砸的。但他右手也断碎了，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白森森的断骨支棱在外。艾潘妮算是见惯了血腥，目睹此景也不禁魂不附体。昏了片刻醒转神，忙撕开衣服要包扎，天亮摇头表示不用。
“你还有吃的么？”他问，神色平静如常。
“有，有……烈齿狼肉，还剩下很多。”
接过艾潘妮递来的狼肉，天亮埋头吃起来。狼肉刚烤熟时很可口，搁上六天就不同了，又硬又臭，冲人欲呕，但是他吃的却又慢又细，津津有味，牙齿充分磨碎肉质，保证每分营养都能被吸收。他感觉受伤的肌体特别需要这些营养，血液运送原料，破裂的细胞飞速弥合，如同超高效的工程队修补破损的建筑，每根肌纤维都在狂热呐喊：“生命力，生命力！”
狂热，热得像烙铁烧，先前腹部伤愈曾有过类似感受。因为缺少经验，当时采用静躺的方式调养，结果耗用了大量体内能量才愈合伤口。现在他意识到了，最好用食物调动新摄取的生命力，令身体迅速恢复原样。
隐隐约约间，他已懂得自身奇变的原由。如同杀死烈齿狼一样，拳打巨鼠的那瞬间，也有一股热流传入体内。想必是艾潘妮提到的“异能”，而他不觉得有多神秘，静心体悟，应是一种超乎常态的强旺活力罢了。
约两公斤狼肉吃完，天亮举起右手，碎烂的骨肉已完好如初。
艾潘妮瘫卧在地上，惊骇的表情都做不出了，望着他怔怔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