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情况比清河公主预计的还要糟糕。无论是让嬷嬷检查了身体还是自己承认,这无疑更是给这件事情火上浇油。她如果说是为了从君邵那里拿到治疗瘟疫的方子,献出自己的话,父王更会为出这口恶气,杀了君邵。
她只能将自己内心的真实说出来,赌上一把,如果父王是真的在乎她而不在乎江山社稷,那便能安然无恙。但是这个胜算在她来看,全然是渺茫。
“玉穗,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周王听到清河公主亲口讲述,气身形一晃,差点栽倒在地上,他太阳穴疼得厉害,抬起手不住地按压。跟随在周王身边的臻嫔有些幸灾乐祸,表面上隐藏的深,不见任何不妥的表情,并且还安慰着激动过度的周王,莫要气坏了身子。她在周王的面前俨然已经是一个好宠妾与好母亲。
“他是我爱的人,所以我一点都不糊涂。”清河公主跪在堂前一字一字清楚地说着。
“做了错事还顶嘴。”或许是因为害怕一直精心培养并且器重的孩子,会因为这次的意外与他背道而驰,老周王恼羞成怒,抬起手打了清河公主一巴掌。
这巴掌打的狠,清河公主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她正起身子侧脸红肿不堪,嘴角还渗出了血迹,却依旧面不改色的看着周王说:“我没做错,我就是爱他,我就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双手奉上。”
“混账。”老周殷王又抬起手,朝清河公主的另一半脸打去。
站在一旁的臻嫔完全没有去阻挠周王的意思,在她看来,周王亲自将清河公主打死那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大王,别打。”苍夫人才进了清溪宫主厅的门,就看见周殷王抬起手向正跪在地上的清河公主打去。这清河公主现在的样子在苍夫人眼里就是自寻死路,服个软免了皮肉之苦,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好吗?苍夫人这一喊让周王停了手,连同与苍夫人赶到的花诗也惊险地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花诗将玉重送到苍夫人那里之后,便突然觉得公主是有意将她和觞都支开,以防周王与她置气时伤及无辜。想要即刻返回,却被苍夫人拦住。苍夫人看得出来,清河公主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所以便问起花诗。花诗知道苍夫人没有臻嫔那样的心计,先前的瘟疫事件先不提,那是苍夫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也是花诗意料之中的事。可这次不同,若是公主出了什么事情,苍夫人必定能鼎力相助。花诗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苍夫人听完花诗的话,脸都吓白了,许是觉得之前张扬了清河公主的瘟疫之事,有些对不起她。这次不如帮她一把,就当作是为之前的鲁莽还债了。苍夫人决定与花诗走这一遭,安顿好了三个孩子,便随花诗一起快速奔去了清溪宫。
“大王,你这样对得起已故的仁孝王后吗?”苍夫人跑过来,心疼地抱着半张脸已经红肿的清河公主,细细地瞧着她脸上的伤。
周王在听到仁孝王后时迟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侧脸红肿却倔强着一点委屈都不肯有的清河公主,放下手无奈的叹着气,摇摇欲坠地坐在了红木椅子上。
“孤这样做才是对得起仁孝王后,也对得起我大周的社稷。”老周王依靠在刻着玉牡丹的红木桌上,声音嘶哑。
清河公主仍旧跪在地上,不哭不闹,平静地看着周王。
“从现在开始,到你成婚那天,我会让禁卫们把守着清溪宫,你哪都不许去,呆在这里好好闭门思过,成婚大典过后立即继位。”周王抬眼看了清河公主,缓缓站起身子,步子有些发沉地往清溪宫的门外走去。
臻嫔见状莞尔地冲清河公主笑了笑,便搀扶着步伐踉跄的周王一同离去。
“孩子,疼不疼?”苍夫人噙着泪,柔软的手指抚摸着她红肿的脸颊。
清河公主摇摇头瘫坐在了地上。
“别怕,我会劝劝你父王。”苍夫人站起身,担忧的看了清河公主几眼,便跟着周王身后的内侍舍人一同离开了清溪宫。
她早知父王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但是却没想到父王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出手打她。他从没有打过她,可想这次的事情是真的惹怒了他。清河公主由花诗搀扶,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公主,用冰敷会舒服一些。”花诗将宫人送来的冰袋轻轻地贴在清河公主的脸上。
“觞回来没有?”清河公主脸上火辣辣的疼,这冰凉到是让她舒服不少。
“他···他。”花诗语塞。
“他怎么,是不是君邵出事了?”清河公主惊慌地看着花诗。
“觞赶到的时候,君邵公子已经被大王指派的禁卫军队捉住了,觞本想拼一次将他救下,可谁知历将军却突然出现,不但将他打伤,还将他和君邵一同关进了地牢。”花诗本不想告诉清河公主,如今最重要的是保护公主,哪还有心去管这两个人。
清河公主攥着拳头,心想如果是父王将君邵抓了起来,他不会再有逃出安阳王城的机会。她要救出君邵,要让父王名正言顺地放君邵离开,安全离开,就算此生都不允许他们相见也罢。只要清河公主知道他还活着,这是她唯一期望。
深夜,天空突然开始下起雨,寂静的只有雨滴落地的沙沙声响。清溪宫依旧是灯火通明,在周王离开清溪宫之后,围宫的禁卫军逐渐多了起来。已经到了深夜,可清溪宫里面的主子受了伤,便不断有宫人捧着汤药和冰枕进进出出。一开始禁卫们盘查的紧,但是到后来,禁卫们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左右他们看守是清河公主,看情况这位公主受了不轻的伤,哪还有力气跑路,于是大都松懈了下来,表面的去检查一下便了事。没过多久,就有一个穿着鹅黄色裙裳的小姑娘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小楷珍绣字体的书信大声的叫喊道“清河公主不见了,清河公主不见了。”
雨开始愈下愈大,豆大的雨滴在宫道的积水里落下的水花,激起白茫茫的一片。老周王在梦中惊醒,坐立于金色的纱帐里,他空洞地回想着仁孝王后入梦的场景。他很久没梦到她了,容颜未曾老去,在梦里却是那样真实。
“王上,您这是做噩梦了?”带着困意地臻嫔坐起身声色娇媚地问道。
“没事儿,你先睡吧,我睡不着起来看会儿简书。”他平复了受惊的心情,起身下床。站在一旁守夜的舍人随即将袍子披在他身上。随着他一同走出寝殿。臻嫔躺回床上,面色变得冰冷,她睁着空洞的双眼翻了个身,想着心底的事却再没能睡着。周王出了寝殿,一路往西边的暖阁去了,平日他睡不着时也都是在这里处理上奏的简书。舍人备了安神茶端给了他,他轻饮一口,缓缓走至桌前。
“大王,禁卫军派人来报,说清河公主不见了。”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藏蓝色中衣灰黑铠甲的带刀统领。
“何时不见的。”老周王平静地问道。
“就在方才。”统领如实禀报。
周王没有说话,开始翻弄着面前的简书。他没有心思看,眼前浮现的全然都是玉穗从小到大的乖巧,这孩子唯一的一次任性确是捅破了周王的所有期望。
少倾,周王吩咐身边的舍人为自己更衣,跟着带刀统领一起走进了雨幕之中。
山台上的雨缓缓经由排水的洞穴向下流去,经由弯曲的小道而流入宫里的湖泊中。清河公主一身华服站在山台的栏杆上,只再踏出一步,她便会迅速坠落下山台,顷刻毙命。
天边渐渐破晓,微光才破云而出,一缕光透过云照在清河公主有些苍白的脸上。她眯着眼睛盯着微光,清风将她的衣袍吹起,像是绽放在山台上的一株夕颜花。
周王带着一群人出现在山台下面,他仰着头看着他的孩子,心里虽愤怒,但更多的是愧疚。
“玉穗,你为了一个男人,不要父亲了是吗?”老周王身体摇摇晃晃,他身边的侍从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跟随在周王身后的宫人看着站在山台边缘的清河公主,惊诧不已,连忙出言相劝,更有禁卫跑上山台,以防在危机之时能抓牢公主。
清河公主听到了周王的话,心早已被击垮,可一想到还未安全的君邵,继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玉穗,你不要父亲,难道连父亲说的话你也不听了吗”此时的周王就犹如寻常百姓家之人,只想让自己的孩子安然无恙。
“父王,我只求你放他一条生路,自此以后,我便遵循着一个王太女本来的路去走。”清河公主腮上有泪,一边责怪着自己不孝,用这样的方法去威胁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可一边又是自己心爱之人的命。罢了,罢了。与其这样两边为难,倒不如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想,一切苦难自己背负吧。
“孤答应你,过往不究,我会放那小子离开,但你要留在孤的身边。”老周王声音沙哑,却也没办法不对她妥协。
他的孩子,他了解,乖巧归乖巧,可是骨子里却倔犟,他宁愿她心里面有死结,也不愿让她轻生。
“请父王以大周社稷起誓,只要我乖乖地呆在安阳,随你心愿成婚,继承王位,你就要放君邵回去。”清河公主对周王要了一个盟誓。
“孤以大周朝社稷,以及孤性命起誓,只要玉穗按约成婚,并继承大周大统,孤一定放那姓君的小儿回到郑国去。”周王在雨里声音有些哽咽。
日光完全破云而出,已然是雨过天晴。待宫中之人听闻此事,赶到山台去看热闹的时候,清河公主已经回到了清溪宫。那天清晨发生的事情,诸多在场之人也都是缄口不提。随后周王下令,对于那天清晨在山台发生的事情,乱嚼舌根之人一律仗杀。山台的事情之后,守卫在清溪宫的禁卫全部撤走。清溪宫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再没发生任何事情。
随之而来的大婚之日,使得安阳王城一片火红。周地的百姓皆为清河公主的婚事而喜悦,如此一个拯救众生,心系百姓的公主,怎不会有百姓之拥护呢?如今,公主完婚之后便荣登大位,周地的百姓仿佛看到了好日子要来临的模样。
安阳王城的第一道宫门开始,铺满了红色的绸缎。卓政殿里面,各国的国君与使节正在有次序的朝拜着坐在正位上的周王与周王身边华服盛装的清河公主。
对襟大红色绣着杜鹃的喜服,金色的凤凰头饰,垂下的黄金流苏挡着她的脸,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包括她自己。
卓政殿的东暖阁里,身姿妖娆的妇人面色微怒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正殿那里人头攒动,很少有人注意到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尤其妇人还将自己的贴身宫人派到暖阁门口看着门。
“那个丫头过了今晚就已然是我大周的女王了,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你都忘了吗?”妇人杏眸微怒,玉指芊芊地指着对面身材魁梧,身穿盔甲的男人。
“美人儿,别激动,还没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一切都会发生逆转。”男人缓缓走过去捏起女人的下巴,轻轻地一吻。
“不过我要利用一下你那宝贝儿子。”男人笑得邪恶。
“你要做什么?”少妇翘着嘴角妩媚的笑着,摇晃着身子,抬起手指挑着男人的下颚,引诱他步步向前。
“放心,我只是小小地利用他一下,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他以后可是大周的王,我的主子,我讨好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伤害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