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江畔,荻花正紫。
烟雨楼外,秋意渐浓。
“义父,隔桌那四人装束不似一般人。自你我入这九江城以来,他们便一路尾随至此。不知是何居心?”
“忆儿且放宽心,义父自有分寸。来来来,好不容易来到此间,要是不尝尝这里的如意三石,岂不可惜?”
这说话的二人正是莫忆与他新认的义父白少游。
说是新认,也不尽然。
此时将近初秋,莫忆拜别母亲后,便随白少游一路东行,先走陆路,再行水路,如今已是二月有余。今日到得这九江城,已属江南地界,往东再行数日,便是白府所在的扬州。
这一路上,二人穿州过郡,所到之处,山水易趣,风情迥异,让莫忆大开眼界,暗暗称奇。如今的他,眼界已是今非昔比。再加上这身新置的装束,翠金蓝袍,带束发冠,唇红齿白,仪容清秀。哪还有昔日乡野小子的寒酸模样!端的是:活脱脱王孙公子相,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再观对坐的白少游,仍是一袭白衫,态度自若,一派风流。
眉眼之间,这二人竟有七成相似,还真是应了“外甥像母舅”这句俗话。
白少游此时含笑看着莫忆,真是越看越顺眼。
这二月有余,两人结伴而行,初时还稍显生分,之后就愈发得融洽。
虽然莫忆体内的灵力偶尔也会作动一番,但好在有白少游在旁随时疏导,也就无甚大碍。白少游本欲早日将家传功法传与莫忆,却又想起二姐的百般叮嘱,也只得作罢。
其实,白少游有时细细想来,这二姐的话,也不无道理。这毕竟是家传绝学,还是先禀明族中长老的为好,否则日后追究起来,自己倒是无妨,恐怕忆儿就要受罪了。故而这些天里,白少游是左思右想,最后才找了个折中的法子,便是教与了莫忆一套《轮回经》。
这套口诀并非出自白府,而是当年白少游周游天下,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一本上古奇书。薄薄的一本小书,虽然简赅,却是字字珠玑。可惜当年白少游修炼白府《傲云诀》已有小成,否则又岂肯放过此等绝世良缘。白少游每每念及此事,都是扼腕叹息。而如今让白少游大感欣慰的是,终可将此功法传与自己的亲侄儿,也算遂了自己往日的心愿。
说来莫忆也是争气,短短两月里,便已初窥门径。白少游只需在旁提点一二,他便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且他于灵修一道上更是大有天分,再加上勤于苦练,就这几日,他七转魄轮中的第一转灵源轮已有微微开启之象。
魄轮者,灵力之所出也。所谓七转魄轮,乃是灵修之根本,七转分别为灵源轮,密灵轮,化灵轮,心魄轮,清魄轮,神魄轮,大乐轮。这第一转灵源轮,顾名思义,灵力之源也,此轮一开,方入灵修之道。
初时,白少游也是无奈之下才将此套功法教与莫忆,不曾想竟然歪打正着。以莫忆如今的情况,修炼这个《轮回经》却是再合适不过。
如是一般功法,需得七轮齐修,共同开启,然后循序渐进,反复淬炼七次。故而,白少游才会说,莫忆要想炼化他体内任意一道庞大的外来灵力都需个十年八载。
而这《轮回经》讲究一个九轮九回,虽比一般功法慢上数倍,却旨在运灵力于魄轮处,九转九回,九倍其效。每开启一转魄轮,需得散去灵力再行收回,是为一转一回。如此反复九次,便可一劳永固,而后方可进入第二转魄轮的修炼。如此一来,第一转灵源轮开启后,以莫忆现在的修炼速度,不消一年,他定可将自己体内那道紫色灵力炼化,从此再无性命之虞。
只是如此,却使得莫忆因没有开启另外六转魄轮,而暂时不能修行其他灵术技法。不过在白少游看来,却也无妨。想来自己与他整日相伴,必可护其周全。到得回了白府,就更是不必担心了。堂堂白府,难道还拿不出几道灵符给他防身?
“义父又在说笑了,这石头怎生吃得?”莫忆见白少游如此一说,也就放下心来,笑问道。
“哈哈哈,忆儿你是有所不知,”白少游大笑着侃侃道来,“这九江城以一江一山而闻名于世。这江,便是你我眼下这浔阳江。这山,名曰庐山,距离此间也不过数十里。而这如意三宝,便是这山中三样奇珍,石鸡,石鱼,石耳烩制而成,其香淡雅,其味幽远,实乃是人间美味!忆儿,机不可失,机不可失啊!”
“义父如此一说,那孩儿定要一试了!义父可不要心疼银子才是!”莫忆笑着调侃道。
眼下的莫忆跟白少游是一点也不客气了。这两个来月的朝夕相处,白少游对他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莫忆又岂会不知?他每次体内灵力乱走之际,白少游都不辞劳苦,出手相助。初时,莫忆尚且不晓。而他如今也开始修习《轮回经》,对这灵力之说也算是略知一二了。
莫忆知道这白少游每次出手,自身灵力消耗都是极大,心里哪能不感激。再加上莫忆自幼丧父,平日里虽不察觉,但心里却默默渴望着一份来自父亲的关爱。而今白少游的出现,刚好填平了他心中的这片缺憾。隐隐约约地,他已是把白少游当做父亲看待,不过他自己不觉得罢了。
“啪啪啪……”
谁知莫忆话音未落,楼道间便响起了一串掌声。
“城守大人!”适才跟随莫忆的四名大汉立马起身恭迎。
莫忆回头望去,只见一人身长八尺,年过半百,方脸大耳,凤眼蚕眉,头顶紫金白玉冠,身着墨竹淡青袍,在众人簇拥下,缓步上前。
“说得好!九江的如意三石确是此间一绝。白贤弟若是不弃,还请移步寒舍。今日就由我李震为贤弟洗尘!”青袍老者望着白少游含笑说道。
“哈哈哈,李大人太客气了!那白某就却之不恭了。”白少游说着,更是快步上前一抱拳,顺带瞄了眼适才的那四个大汉,笑道,“城主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贤弟见笑了。为兄这也是无奈之举啊!贤弟向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若非如此,又怎么请得动贤弟呢?搞不好又得像上次那样,让为兄与贤弟失之交臂了。贤弟请!”李震说着,很是幽怨地看了一眼白少游。
“李大人请!”白少游猛地打了个寒战,心道,“这个李震,还真是难缠!”
莫忆在一旁听着,越听越不对味儿:“贤弟?为兄?大人?白某?这是哪儿跟哪儿?一个叫的那么亲近,一个答得却如此疏远。当中定有蹊跷!”“贤弟,这位是……”李震终于发现了莫忆的存在。
“这是白某的义子,莫忆。忆儿,还不快来拜见城守李大人。”白少游看着一旁发呆的莫忆说道。
“是,义父。莫忆拜见李大人。”莫忆应道,上前一揖。
“好,好,好!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李震伸手一扶,看着莫忆仪表不俗,忍不住叹道。
只是他这一声由衷的赞叹,却听得莫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拜托!您老耳朵不好使吗?义子,义子懂吗?赞人都不会挑些好话。你怎么不干脆说我俩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还别说,这李震还真有那个意思。
当他第一眼打量莫忆的时候,心里便开始嘀咕了:“什么义子啊!白少游你也别糊弄人了。谁人不知你当年的荒唐之事?眼前这少年与你倒有七八分的相似。活脱脱是你少时模样!你要跟人说他是别人家的儿子,都没人信!也就只有你会这样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