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婶看着来人落荒而逃,神色变得出离的肃然,再也没有了丝毫笑意,忧心忡忡的望着黝黑巨石。这时一座座院门纷纷打开,一个个村人相继走了出来,没人说话只是沉默的望向巨石缝隙。
荀林走到叶婶身侧,低声道,“:本就死过一回,再死一次又有何惧!”
叶婶幽幽叹息道,“:我死便死,只是连累了你们,都怪我这些年过惯了安生日子,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个孤魂野鬼,终究为你们带来了祸事啊……”
荀林道“:当初不也是我为你们招来了无妄之灾吗?如今一心宗也没了,我们的仇也算是得报,等到怨气消散,我们一样也会魂飞魄散,又还能在世间贪恋几日。”
两日后的午时,凌生终于挖好最后的三个洞坑,浑身酸痛近乎是爬出的洞坑。毕竟无法比拟荒人,明人因为修炼习性的不同,体格的孱弱显露出来,但凌生仍旧拎着大铲将它丢在徐老道面前,再才学着徐老道的模样不顾形象的瘫坐到土堆上。
徐老道见凌生帮自己挖完了所有洞坑呵呵直笑,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丹丸递到凌生面前,“:老道也不能让你枉费力气,吃下这枚丹药,你的身体就能立即复原。”
凌生抓起丹丸,瞥了一眼,扬手喂进嘴中,却是入口即化,一股苦意从舌间蔓延全身。坐了半晌,体力不见恢复多少,反倒感觉灵海传来针扎般的浅淡疼痛,起初并未引起凌生的注意,直到逐渐发现灵海内的灵力在莫名减少,这才凝神感受,顿时察觉有丝丝缕缕的灵力正在不停消散。
“:徐老道,你给我吃的什么?”凌生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质问。
徐老道不解的看向凌生,看到凌生的面色不对,当即摊开自己的手掌一瞧,只见小瓷瓶通体洁白如玉。又紧接着把小瓷瓶翻了个身,小瓷瓶的腹面清晰的出现三个工整的小字,上刻“散灵丹”。
凌生紧盯着小瓷瓶的脸色骤变,犹如五雷轰顶般僵立原地,散灵丹之前他虽从未听闻,但散灵两字就足以让凌生明白其功效,一时之间他已经未有过的方寸大乱。甚至都来不及责怪徐老道,只是不住的驱使灵力试图挽救正在消散的灵力,可此时灵海的灵力好比手中沙,越是试图攥紧越是流散得快。
徐老道“啊呀”一声,扔掉手中的小瓷瓶,整个人已是弹地而起,“:都怪老道一时疏忽闯下大祸,凌小子,你不用担心,这散灵丹只对纳灵境有效,你是辟海境散灵丹药力不足,过得几天你就能重新吸纳灵气入灵海。只是这几日药效仍在,你可能无法吸收灵气,故而需要寻一处隐匿,否则恐遭意外,老道我这观中正好有一处极为隐秘……”
凌生听清徐老道的话,不管是真是假,却再也不愿与徐老道待在一起,更别说去他那隐匿之处。趁着灵力才刚刚消散,飞身而起,直向溪里涧而去,只有那儿才是他心底最安心的避难所。
一路疾飞,凌生稍微稳定了心神,想起木山芋的功效,赶紧驱使仅剩的灵力激活它,很快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灵海,灌散间形成了中和,顿时消减了灵力的流失速度。
不过凌生此时维持飞行亦需要消耗不少灵力,所以哪怕有木山芋的存在,灵力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但这已经足以维持他回到巨石中的石室内。
飞回村子,凌生甚至无心跟村人打招呼,径直飞入石室,这才将悬着的那颗心放下,感受到体内的灵海近乎干涸,爬上石床就开始盘膝打坐。木山芋虽然一直在对凌生灌输灵力,可因为此前凌生长时间的飞行,气血运转加速反而彻底激发了散灵丹的药效,哪怕有木山芋的辅助灵力也变得入不敷出起来,只能感受着所剩无几的灵力消散一空。
两个时辰过去,黄昏不觉而至。
凌生已经彻底沦为凡人,木山芋失去了灵力的牵引竟也不再为他灌输灵力,现在的他就连回到村子都做不到了,只能在石室中百无聊赖的闷声不语。而且更要命的是失去了灵力的维持,身体逐渐开始感觉到口渴与饥饿。
凌生忍不住咒骂几句,同时来到石室入口向下望去,只见石面光滑,偶有突出的小块石面也相距甚远,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悻悻回到石床上,暗想实在不行也只能叫荀小给自己送点吃食了。
诸多情绪交杂,凌生是既饿且乏,慢慢的就躺在石床上睡着了。不知何时,睡得迷迷糊糊中听到村落里传来有些杂乱的声音,起初并没有在意,只是陡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霎时将凌生彻底惊醒。猛地跳下石床,不料身体虚弱脚下失衡,一路趔趄着窜到石室口。
天色明了,显然又是新的一天开始。凌生站在洞口凝神瞧去,只见一队队芒山剑卫出现在村人的小院中,或许是因为黝黑巨石的过道缝隙狭窄,所以他们皆是孤身闯入,并未骑着白鹿马。此时他们正在拔剑喝问,听不分明说的是什么,但显然不存多少善意。
忍不住看向叶婶所在的小院,却没有看到一个芒山剑卫,只看到院中似有人倒地,可再一看没有血迹渗染,倒又像是一件麻布衣裙铺在地上,但那颜色与叶婶穿的很像。
凌生没有丝毫灵力可供驱使,因而怎么也看不分明院中的情景,心中的急迫已经顶到嗓子眼,可他只能干着急。
这时一户村人从屋舍走出,那队芒山剑卫很快将他们围住然后提剑就刺,招架不过两三回合就被一剑刺穿,怎知其余九人并不罢休仍旧刺来,顿时那村人身上就被十剑穿透瞬间毙命。
见此凌生肝胆俱裂,心脏就像被人猛然攥紧,疼得浑身直颤,十指不由紧扣住壁面。
双眼只是茫然的看着村里发生的一幕幕,是那么的不真实,可他知道那不是梦,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正是他自己。村人从来都是与人为善,自然同芒山剑卫就没有仇怨,一切都怪自己惹恼了那队芒山剑卫,才招来他们的报复,村人是被自己连累致死的。
然而在真正的生死面前,凌生胆怯了,他不敢下去,他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手指狠狠扣住石壁,指甲因为用力已经掀开,鲜血顺着指头流出,很快沾染了石壁,唯有这样钻心的痛楚才让他内心的愧疚缓解几分。
随着一个个村人在他眼前死去,凌生睁圆了眼,也羞红了眼,他只能在心底一遍遍呐喊,我会替你们报仇的,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他丝毫没有察觉,随着他的鲜血沾染壁面,石室壁顶的流光再次出现了。而且那流光竟然在一条条的亮起,没有熄灭的迹象,渐渐的那只寒蝉的整个头部亮彻了壁顶。
终于数队芒山剑卫包围了荀叔的小院,这是这个村落最后的一户人家,他们要集中所有力量行雷霆万钧之事。很快一队队芒山剑卫开始布阵,一道道金芒出现,这些金芒在有序的驱控下相互融合逐渐凝化,形成了一柄通体金色的一尺小剑,继而金芒一闪,金色小剑刹那穿透了荀叔的身体,而在金色小剑穿透的瞬间,荀叔的身体竟然化作灰飞消散在了空中。
很快金色小剑一个回旋,刺穿了身旁的荀婶,荀婶也化作灰飞散于空中,院中转瞬就只剩下荀小一人吓得嚎啕大哭。然而那群芒山剑卫并未丝毫心慈手软,金色小剑又是一个回旋刺穿了荀小,哭声戛然而止。
“:不要!”
凌生大喊一声,眼泪已经弥漫了双眼,毅然从石室跳了下去,可一切都晚了,从小抚养他的村人全死了,而他也即将活活摔死。
因为胆怯,他失去了所有,因为无法再胆怯,他将屈辱的死去。
对于这一刻的凌生来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报仇又还有什么意义,生死又还有什么意义。
“:吾主莫慌,阿蛮来也。”
石室壁顶的寒蝉大亮,整个石室在那瞬间亮若白昼,地面同时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无数的裂缝从黝黑巨石处开始向四面八方蔓延。眨眼间裂缝扩散成一道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形成了以黝黑巨石为中心,遍布方圆十数里的裂痕,整个村落在此时被分裂得七零八落。
黝黑巨石开始不住的拔高,随着它的升高,裂缝越来越大,在凌生将要掉入裂缝的那刻,大块大块的地面蓦然坍塌,一块黝黑的巨石出现在凌生脚下。
凌生安然无恙的落在黝黑巨石上,抬头望向身后,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身形遮住了天地。
他是那块黝黑巨石?
凌生看了看脚下的石块,是的,错不了,正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黝黑巨石。
“:吾主唤阿蛮苏醒,所谓何事?”
头顶响起天雷般的声音,直震得凌生双耳轰鸣。凌生大骇,这黝黑巨石莫非是活物不成,那爹娘坟墓安在?
“:吾主唤阿蛮苏醒,所谓何事?”
头顶再次传来天雷滚滚的声音,将凌生惊醒过来,凌生看到黝黑巨石正低下头凝视自己,伸手抹去弥漫双眼的泪水,顿时看到了他那小山般的头颅,洞窟大的双眼,一时竟又吓得不敢出声。
村落里那群芒山剑卫也被震慑住了,此时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当即引动求援讯号,然后大喝着开始撤退。可因为巨人阿蛮苏醒造成地面沟壑交错,致使他们的撤退变得极为缓慢艰难。
“:吾主唤阿蛮苏醒,所谓何事?”
巨人阿蛮的第三次询问再次将凌生惊醒,他看到了芒山剑卫正在撤退,心中顿时再也压制不住唯一的那个念头。
“:杀光他们!”
凌生食指指向那群芒山剑卫,咆哮着怒吼,然而他的整个身子却在不停颤抖,眼泪更是再次溢满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