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一绢白色的面巾挂在枝杈间,随风轻轻摆动,上面残留的血迹分外鲜艳醒目。
刘保看了一眼那面巾,再看向凌生的眼中便是深深的杀意。此时他的头盔面巾都已掉落,容貌一览无余,难怪之前他一直戴着面巾,原来他的左脸有着一条贯穿了脸颊的伤疤。现在他的右脸受了凌生一鞭也已经皮开肉绽,显然是又要再添一条伤疤。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可凌生倒好,青藤直接就往人脸上招呼,这不是死仇也成死仇了。感受着隐隐间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疼痛,瞬间被放大了万倍徘徊在刘保心头。
记得之前在他脸颊留下伤疤的人是他的队正,几年后他取得了队正的信任,寻了一个机会,请他的队正喝了一顿酒。然后趁着队正酒醉时碎了他的灵海,斩断了他的手脚,最后更在他的脸上一刀刀地划过,直到那张脸上再没有一丁点完整的皮肤,他才给他敬了一碗酒后扬长而去。
只是那时他的队正已经无法再饮酒,所以他把酒淋在了他的脸上,看着鲜血混着酒水一点点流入队正的口中,看着队正死猪般的痉挛,他兴奋得癫狂。
那天过后他的队正死了,而他取代了队正的位置,直到如今。
凌生不知无意间的一道青藤已经给他招惹了一个生死仇敌,但他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锁定着刘保,这个人是他们的头儿,在这支小队里他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错不了。只是凌生有些后悔刚才不该那么冲动,至少不该把他抽飞到一个自己鞭长莫及的地方。
瞧见刘保掏出符纸的那刻,飞身而起扑向刘保,可终究还是慢了半拍,身子堪堪飞行三两步的距离便听到高空炸裂的声响。同时陡然察觉后方的灵力变得絮乱,随之后背隐隐有锥心的锋锐之意传来。
千钧一发之际凌生来不及回头,近乎本能的一个侧身,一道金芒便擦身而过,洞穿了身前的枝干后没入林中,唯有枝干上飘散的一缕焦烟在暗示刚才的惊心动魄。
凌生躲过金芒不由遍体生寒,瞬息扭身,瞧见地面的九人驱马并成一列,剑尖直指自己。此时他们正神情专注的掐诀,掐诀间剑身随之游离出细线般的金芒,随即金芒顺着剑尖在空中汇于一体,形成了一个模糊的约三尺余长的金色虚影。
“:去。”
九人见金色虚影出现,同时低喝一声,虚影便若惊鸿般直奔凌生而去。
这时看清了他们施术的过程,金芒便失去了偷袭的奇效,毕竟只是一群纳灵修士,凌生面对金芒也没什么忌惮之心。金芒速度极快眨眼便至,凌生略一侧身金芒又是擦身而过,在那擦身而过的瞬间,又似想到了什么,伸手就向金芒抓去。怎知却是双手空空,金芒毫不停滞穿过他的手间,再次消失在林中。
凭借辟海境的修为怎么可能没有抓住金芒,正自疑惑不解之时,凌生觉得手心有些湿润。摊开手掌一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两条露骨的伤痕,皮肉外翻,正不住的流着鲜血,而疼痛这时才陡然传来。
要知凌生刚才可是汇集灵力于手中这才抓向金芒,结果不仅未曾抓住,反倒被轻易破去手中的灵力,伤了血肉。这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纳灵境的合击居然有杀死灵海境的能力,这便是芒山剑阵的威力吗?
细思极恐,凌生想到刚才躲过金芒的侥幸,额头渐渐渗出一排汗珠,还好一时心血来潮试探出金芒的厉害,否则下次指不定掉以轻心,疏忽大意之下只怕性命不保。
望着地面九人,凌生也没有心思再陪他们耗下去。很显然刚才刘保放出了求援讯号,拖下去只会于己不利,等到更多的芒山剑卫赶来,可就真是生死不由己了。况且这群人显然并没有凡间流传的仁善,反倒行事随心所欲,肆无忌惮,那么其余的芒山剑卫也就可见一斑。
凌生嘴角一撇,心中轻笑一声,“我虽杀不得你们,但你们手段再凌厉又能奈我何,我飞走便是。”
当即不再理会几人,飘飘然飞身离去,独留十人仰天长叹,无可奈何。
一炷香后,大队剑卫疾驰而来,约莫不下百骑,一路闷雷阵阵,尘叶似尾拖出一条游龙。领头之人一骑独前,黑色长须飘飞间分外醒目。
随着白鹿马的奔近,能够清晰的看到他的胸甲上,烙印着一枚金色的盾牌纹章,而其余剑卫胸甲上尽皆没有。但凡对芒山剑卫有所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知晓来人至少是位督营,而低于督营的剑卫是不配穿戴这种纹饰铠甲的。正如芒山弟子衣袍袖领处的金丝描边一样,这更像是芒山精神荣誉的具象体现。
“:长髯单容!”
刘保远远瞧见来人神色瞬息万变,这人可是个暴怒的主。当即翻身跃下白鹿马,疾奔到赶来的百骑面前,托拳下跪叩首,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队正刘保,参见单督营大人。”
单容睥睨了一眼四周,而后瓮声瓮气的道,“:是你求援的?”
“:是的。”
“:何故求援?”单容睥睨一眼随后赶来行礼的九人,见皆装容整洁,毫发未伤,不由质疑起来。
刘保感受到单容压抑的怒火,头低了下去,声音也低了几分,“:属下刚见一人似奔观殿而来,本意好心阻拦,怎知那人不由分说一鞭抽飞属。我等情急之下布出九子剑阵,凭借剑气阻挡其攻势,直到属下放出求援讯号,那人见状才匆匆逃走,请督营替属下讨回公道。那人还说芒山剑派不过如此,也就是……就是……一群酒囊饭袋!”
“:废物。”
单容闻言爆哼一声,竟然无形间生成一股气浪,气浪汹涌着拍向刘保,他整个人随之飞起重重砸在一棵树干上,而后方才重新摔落地面。由于脸颊流下血液渗入衣甲,因此沾染了不少灰叶,看起来可比他之前嘲笑的凌生要更为狼狈。
刘保张嘴欲言却是喷出几口鲜血来,只是脸上的神色依旧是不带丝毫变化的恭敬。至于随他一同跪立的九人也难免受到波及,一阵东倒西歪,铠甲凌乱,倒还没有受伤,然而他们也不敢上前搀扶刘保,只是再次恭恭敬敬地跪伏于地。
“:还不滚,是要本督营一掌毙了你吗?”单容怒吼一句,“丢人现眼的东西……”
“:属下……”
刘保撑起身子,勉强说出两字便虚弱的倚靠在树干,挣扎了几次却始终无力离去,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想要问个明白。
“:给你三息。”
刘保自然清楚这是最后的死亡宣告,但他同时也知道自己的那番表演成功了,当即神情振奋,敛去踌躇不决之状,语气一反常态的坚定,“:属下认为那人是荒人细作。”
“:二。”单容冷视着刘保,硬邦邦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字。
刘保面色闻声僵冷,赶紧说道“:那人极为年轻,属下观之仅有十五六岁,修为却至少已是辟海境后期。然则他的衣着又极为俭朴,且身上并没有门派标识,显然不过一闲散野修罢了。
那么这样一个无门无派又如此年纪的人便修炼至如此境界,只怕较之我云明师祖都不遑多让。可是这样一个绝世天骄般的人物却藏于山林,真是奇了怪了!
然而最为属下惊惧的就是此人一出手便打飞了我,打飞我便破去九子剑阵的剑心,没了剑心,剑气已然散去七分,将再也无法对他形成威胁。大人,九子剑阵实乃十子剑阵,这是我芒山的不传之秘,他又是从何知晓的?”
单容双手紧勒缰绳,眼睛直视着刘保,身子随着刘保的分析身子开始不由的向着刘保前倾,片刻后陡然一拉缰绳,正身扭头望向其余九人,厉声问道“:他的话可有虚言?”
跪地的几人一旁恭声答道,“:大人,确实如此。”
单容顿时挥手喝道,“:你等十人即刻画出此人画像,本督营这就召令全营将士缉拿此人,生死不论。”说着又挥手示意身后一人,“:立即禀告督卫使大人,发现荒人细作。”
凌生一路飞行,远远甩开那队芒山剑卫后,心情也就平复许多,颇有闲情逸致地打量起脚下的山川草木。
刚迈入辟海境那会,因为一连串的惊变根本无心感受飞行的乐趣,此时才算是第一次像个鸟儿般自在翱翔。兴奋得一会儿落在树巅,一会儿又高高飞起,还不时舞动着手臂呼啸着一阵疾冲。只觉心中升起的畅意似要呐喊才足以宣泄,却丝毫不知一张针对他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密织起来。
绕着山林漫无目的飞行了许久,不经意看到远处山间一座小观,这才发现不知不觉来到了落水居住的观前。既然来了,岂有过门不入的道理,凌生径直飞向长生观,等到落在观前的道场上,看到的却是紧闭的观门。
走进一瞧,陡然发现观门上有一条斜斜的划痕,划痕清晰入木,显然是利器所致。
凌生暗道不妙,难道芒山剑卫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