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悄白，松针换作白毛。
雪静落一宿，遮雨棚没有倒塌，却也换了新颜，盖上厚厚一层白雪。
有寒风吹来，吹起棚上簌簌雪沫，咯吱一声，棚上门窗搭叠处裂开一道白缝，纷纷扬扬倾泻下来，洒落到棚中人的脸上。
凌生睁开眼看到遍野全白，废墟尽没雪中，此景恍若昨日之一心宗，心中蓦然生出波澜，于是站起来走出陋棚。雪仍在飘落，远处山道化作一条白丝带，白丝带上有个黑点在移动。
未多时黑点变成人形，有人正从山道向上奔来，凌生看清来人是李大汉后，登时意识到清河城可能出事。
果不其然，李大汉远远就喊道“：小郎君，大事不好，城里……城里死人啦！”
凌生暗叹一声，这家伙怎么每次来就是死人的事。
想着踏步迎上去问道“：怎么回事？庞鱼和谢庄他们不是在吗？”
李大汉缓了几口气，立即道“：就是两位小郎君让我来叫您的，城里相继开始死人他们走不开，就在刚才又有两三户家里死了人，他们都说是……瘟疫！”
瘟疫？
那可是会传染蔓延全城的，凌生意识到这次的事情不是一般的严重，搞不好清河城就是十室九空的下场。
“大雪天的哪来瘟疫？城里的医者可曾看过那些病人？”
“：这个……”
凌生说完袖袍一拂，载着李大汉以及赤鸾一同升空，径直向清河城飞去。李大汉显然是头一次飞到空中，紧张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望着脚下的皑皑白雪双腿已经在打摆子。
凌生见状不得不宽慰道“：李叔，没事的，你就当踩在地上，不会掉下去。”
李大汉闭上眼，哪还敢去看脚下，嘴上倒是不服输，“：没事，我没事。”
凌生摇摇头，再问道“：城里的医者看过那些病人吗？”
“：看……看过，他们也不确定是不是瘟疫，但是城里相继莫名死人不是瘟疫还能是什么，反正邻里们都在疯传。现在城中人人自危都不敢出门，杨驼子前日还和众人商议回乡下去避避，老汉看这主意不错，可没处去啊……”
李大汉可能是为了缓解内心的胆怯，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凌生没有再问其他，李大汉估计也了解不到实质的内情，有些事情还是要回城后亲自查探，或者去询问庞鱼和谢庄才行。
盏茶功夫，两人落到城中，凌生便抱着赤鸾径直向执事府赶去。一路疾行穿街走巷未见几人，而所见之人也是布巾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可见瘟疫之事已在城内沸沸扬扬。
到了执事府，院墙已经修缮一新，府门大开，凌生瞥过一眼跨门而入。院内覆着一层白雪，枯柳已成白发，又穿过执事堂进内院转过一圈，庞鱼和谢庄皆不在。
沉吟稍许，飞至高空，放眼望去，见东城处有众人围在一家篱笆院外，便飞了过去。
及至，听到交谈的众人之音。
“：又死一个，这日子还怎么过。”
“：别提了，病因还是没查到，这病如何来的都不知道，更别提如何去抑制病情扩散。我看清河城只怕是完了，我们还是早早离城为好，免得不明不白的死去，没看那些富人全都去乡下避祸了。”
“：可这是我们的家啊，不到万不得已谁愿背井离乡！”
“：说来真是怪了，城里也没听说哪家的家禽死去，又没有战乱没有腐尸之物，瘟疫从何而来？”
“：唉，医者没有头绪，两位小郎君也是束手无策，这可如何是好？”
“：听说去请凌小郎君了，只能看凌小郎君有没有法子咯，否则这清河城真的不能再待下去。”
……
凌生不再偷听，走到这户院门处，看到院门口被众人挡住，出声道“：麻烦各位让让，我进去看看。”
门前裹着布巾的众人闻声扭头，看到凌生，纷纷让开见礼，忧虑的目光安定了几分，生出些许期待。
凌生拱手还礼后抱着赤鸾走了进去，看到院中平地围着几人，正有庞鱼和谢庄，还有背着行医箱的老者，他们蹲着在查探着什么。
凌生走近看到了地上的那具汉子的尸体，他面色酱紫，干瘦异常，本就臃肿的棉服看上去很不合身，足足宽大了一圈，倒像一床被子盖在身上。又向尸体露出的双手看去，也是酱紫色，除此之外没发现什么其他异常，整个人看着就像一具风干多日的尸体。
庞鱼看到凌生后点点头，谢庄摊手道“：已经是第二十二个了。”
凌生问道“：几时出现这种事情的？”
谢庄道“：三天前。起初只有一起，我们去看过，但没有在意，前天出现四起，我们意识到出了问题，不曾想昨天突然就爆发了十二起，而今日这已经是第五起。”
凌生道“：他是今日才死的吗？怎么感觉像是死去多日？”
谢庄道“：这也正是我们纳闷的地方，但他确实是今日才死的。而且早上还与他的母亲一起吃了饭。”
就在这时屋内走出一人，是个佝偻的老婆子，她扶着门边小心翼翼跨过门槛，悲戚的脸上挤出满是褶皱的欣喜之容，可也看不出是笑还是哭。
“：是小郎君来了吗，小郎君，求您救救我那可怜的儿啊！”
老婆婆说着倚门长哭不止，凌生见状只能转而去安慰她，怎奈凌生没有庞鱼那等本事，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总算是把老婆婆给劝进屋中，赶紧再次赶回尸体前。
“：能把你们的发现说说吗？”凌生道。
谢庄道“：也没什么发现，每个人死的跟这人一样。”
凌生道“：医者可有发现？”
老医者道“：以老朽看来，这些人应该不是死于瘟疫。”
“：何以见得？”
老医者抹去眉梢的雪沫道“：得瘟疫之人一般会有先兆，如高烧，头痛，腹泻，咳嗽之类，可这些人前一刻还好得很，后一刻就突然死去。以老朽看来，这不像瘟疫，更像投毒所致。”
放毒？
三人对视一眼，难道是万山门的报复来了？
凌生急道“：敢问医者，可有查出何毒？”
老医者道“：老朽见识浅薄未曾查出是何毒，想来这毒非凡俗之物。”
凌生又道“：那能找出毒物从而入内的吗？”
老医者道“：这正是老朽奇怪之处，老朽查遍了死去之人每家的屋子，尤其厨房与水缸，未见投毒迹象。”
凌生转而对庞鱼两人道“：你们最近可曾在城里发现陌生人？”
庞鱼道“：这我们可不敢确认，毕竟我们所来不久，全城人都认不过来，如何又能挑出哪个是陌生人。”
凌生道“：与其被动的疲于奔命也于事无补，既然是投毒，那么只要找到这个人就行，可我们三人显然人手不足，需要帮手啊！”
院里院外众人目光齐齐明亮，却又不知帮手何处可寻，顿时就把目光又齐齐望向凌生，此间唯有赤鸾仍旧仰头对凌生不屑一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