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静坐一夜,凌生想通了很多事。
若是时光倒流,凌生再与杨一凡以及杨家七兄弟被方云复追杀时,不会只想着先逃命,而会试图去抗争,不到最后那刻谁能确定一群纳灵境就杀不掉一个辟海境?
可当时就因为他惜命的缘故,不仅让杨家七兄弟失去反抗的心思,就连杨一凡也受到影响选择一同逃命,结果他是安然无恙,可他们……
不管当时借口多么充分,逃命就是选择了低头,屈服与退让,就是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天意以及对手的仁慈,这是多么可笑的事,这又哪是修行啊!
修行可是逆水行舟,是与天争寿,是在天面前也绝不低头,绝不屈服。作为一个修行者一旦习惯低头,那么别说登天,只怕连看一眼这天都会生出畏惧之心吧?!好在凌生年轻,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还能改正。
所以这次为了清河城,他必须站出来,宁可站着死,也不能再屈辱的逃。
这是傻吗,不是,这是成长。活着就是一场逆天的修行,生而为人,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凌生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雨湿了小院,在屋檐下垂成一卷珠帘。
呼吸着微凉的空气,目明神清,眸光穿透了雨幕,穿透了小院,望向乌沉沉的天。
突然他收回目光挠挠头,喃喃道“:登天好像跟我还没啥关系吧?”
还在山脚就已在想象登顶的风景,这是不是太虚无了一点?虽然登天是每个修行者最终的梦想,但以现实来看,千年还没人做到登天一览。至于言仁帝君本是最有希望成功登天的个那人,却随着那场明荒大战一同消失,是生是死至今无人知晓。
看来最近是被芒山入门所见,以及下山前远齐的那番话给潜移默化影响了,有意无意就在思考如何登天。可这其实还是遥不可及的事,所以回到现实的凌生意识到登天这种事还是想想作罢,不可太过好高骛远。
“:听说清河城来了三位匡扶正义的大英雄啊,就让我来看看你们是大英雄还是沽名钓誉之辈,什么青天大老爷,我呸,一群愚民。你们给我听好了,今日我在明华寺等你们,若是你们胆敢不去,少不得我要多杀几个人泄愤。”
雨幕里一道张狂的声音传遍全城,压住雨声,也扯碎了凌生眼前的大好雨景。
这个声音或许已经记不清,但当它再次响起,对应的那个人就清晰浮现在凌生眼前。
是他,果然是他,方云复。
凌生的身体绷紧,这是下意识的自主反应,是内心深处不可知的恐惧,亦或者激动在作祟。曾经踩在他头上,视他如蝼蚁的那个人来了,那么是时候将屈辱原样奉还了。
又是明华寺吗?!
昨夜方云复将老王八抓走,显然是特意了解过凌生三人的情况,但他肯定不清楚凌生的境界,那么他极有可能也如霍青奴一样做出错误的判断,这或许又将是他出奇制胜的契机。
不过霍青奴仅凭夜幕遮就能将他置之死地,若不是错估他的境界何至于如此轻易就被杀掉。以此看来方云复手上肯定还有更为厉害的宝物,而且经过昨夜的布置想来他已经在明华寺抱有万无一失的信心,不然何至于对着全城大放厥词。
方云复的性格凌生自然清楚,这是一个目中无人,又心狠手辣的人。若是凌生今日胆敢不去,晚上这清河城绝对不仅仅是多死几个人的问题,所以不管是龙潭虎穴还是阎罗地狱都要走上一遭。
当即来到院中飞身至屋顶,放眼望去,除了密如松针的雨线不见人迹。好在方云复对着全城喊话运用了灵力,凌生追寻着那丝若有似无的灵力气息锁定住他的方位,等到赶去那处空中,人早已离去。
雨不停落在发间,打湿脸颊,又滑落到月白长袍上,凉凉的,让凌生目光格外清明,心思也格外通透。
既然如此,也懒得耽误,飞身就向明华寺赶去。
一路疾驰,甚至都没空运转灵力去驱除身上雨水,于是长发湿成一绺绺,长袍紧贴在身很不舒服。他不确定方云复是否突破到藏灵境,只能希望他还是辟海境,这样他就有可能在方云复之前赶到明华寺,先他一步破解山寺里的陷阱。
若是一开始在方云复喊话的时候就直接向明华寺赶去,自然希望很大。可他却在城里追寻方云复的踪迹浪费了不少时间,所以只要方云复是径直返回明华寺,那凌生先他一步的可能已经不大。
主要还是凌生这藏灵境实在有些不伦不类,更像是介于藏灵境和辟海境之间,不能够瞬移在有些时候的弊端显露无遗。不然他又如何还会这般被动,只怕方云复在清河城喊话之时凌生就能追到他。不过他的灵力较之辟海境不知深厚几多,这确是不争的事实。
来到明华寺百步外,凌生落地,散去灵力,悄然接近。等走至寺墙,正巧听到院中有人说话。
“:你们可布置妥当?”
“:方师兄放心,绝对万无一失,只要他们敢来,就走不出这寺院。”
“:那好,你们盯紧点,我去调息一下。”
听到这儿,凌生懊恼一番却也无可奈何,终究还是迟了那么一点点。
进不进?
很显然寺中危机四伏,一旦进去绝对会陷入被动。凌生虽然明晰了自己的路,有了不惧生死的决心,但不代表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就会傻愣愣的去送死,以他谨慎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擅闯寺院。
思忖一阵,打定主意,也不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来到敞开的寺院正门处,对着寺院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我来了。”
寺院里面诡异的一阵沉默,然后就听方云复道“:大英雄果然是大英雄,如此勇气让人钦佩,既然已来,何不入内喝杯热茶去去寒气。”
凌生张口喊道“:不了,执事府事务繁忙,既然兄台要我来,我也来了,这便回去。”
雨大了,豆大的雨点猛然掉落下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叮咚叮咚敲打在青石板上,霎时就形成一片水雾,迷蒙蒙的。
通过寺院敞开的大门凌生已经看不到院里的任何景象,更看不到院墙后屋檐下方云复的尴尬。
他此时不仅尴尬还恼火,尴尬是因为他让人来明德寺,人确实是来了,只是这人不进来,那他之前的那番心血也就白费。恼火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莫名被人摆了一道,而且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请君入瓮就差那么临门一脚,这真是让人不爽。
他不经意瞥向寺院一角,雨水正大,隐约只能看出那儿有道人影。
“:刚才你对着全城大放厥词不是豪气万丈么,怎么叫我来自己反而躲在院子不敢出来呢?”
大雨能隔断视线,却隔不断凌生的声音。话语如剑,一时直刺人心。
方云复有请君入瓮,凌生亦有激将之法。
方云复不了解凌生,凌生却早已了解方云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方云复的谋划失败理所当然,凌生的谋划成功也理所当然。
果然骄狂的方云复如何受得这等羞辱,土黄的掌印凝于手间,踏破雨幕就向着院门外的凌生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