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幽香的闺阁,一座长长的仕女屏风横亘在阁中,将闺阁隔为里外两间。景春楼的掌柜此时正立于外间,也就是屏风隔开的外间,从他偶尔抬眸的眼中,隐隐可见内间的床榻上侧卧着一名女子。
“:他们是这般与你说的?”
女子的身影从掌柜的角度看,隐隐与那屏风上晚亭里抚琴的仕女重叠,加之女子的声音清淡,闻其声竟与那抚琴的仕女情景相融,这就给人造成了一种很奇怪的错觉,像是屏风里的美人在抚琴轻语。
“:是的,他们让小主明日……必须给出答案!”掌柜不敢抬头应答,因而看不到画中琴仙,只是恭谨地答道。
“:呵……看来清河城来了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啊!”闺阁里安静了片刻,女子又道“:下去吧!”
“:小的告退。”
掌柜躬身拜礼后,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然后又轻轻合拢房门,一串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后,他的身影消失在方格的油纸门窗上。
整个闺阁有两扇窗,一扇对着小桥流水,一扇对着繁华大街。平日里闺阁只开里间那一扇窗,但现在她竟从床榻起身,走过屏风来到外间,打开了另一扇窗。
随着一双娇小的玉手轻轻推开窗扉,一张柔媚的脸便好似清秋月悬挂在窗前。她看上去还是个小姑娘,却梳着随云髻,让整张脸更添几分柔媚,只是此时她的眸光很深沉,有如两汪幽潭。一个柔媚的小姑娘能有这般幽沉的目光着实骇人,由眼见心可知这是个年岁与心性完全不符的女子。
女子的目光开始在街巷游曳,她想看看那三个不知所谓的少年,然而她什么都没有看到,满眼只有萧条冷清。
她想,霍青奴早已将这三个傻小子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了吧!
如此莽撞就在外人面前张口闭口要替清河城立规矩,还来责问景春楼独善其身,这样的人怎可能寻到帮手,这显然也不是一个成熟人该有的处事之法。
少年终究是少年啊,这般强硬直接如何能成事,看来又是个养尊处优的主,以为仅凭芒山弟子这个身份就无人胆敢冒犯吗,但其实偶尔失踪三两个芒山弟子也并非多大的事啊!
她倚窗失了一会神,片刻后方收回幽沉的目光,随着这幽沉目光的敛去,她刹那间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窗关上了,随风飘来一声叹息,一句呢喃。
“:幼稚的人,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
凌生三人走出景春楼,站在路口四望,除了空落落的大街,便是秋风萧萧幡旗舞。
“:大哥,我们这时去哪?”谢庄问道。
“:回执事府,解决那个霍青奴。”凌生道。
三人大步向前,任那幡旗招摇,院墙泛黑,白联情真再难留住三人的目光。很快来到执事府前,一样的大门敞开,不闻人声。
“:估计打猎还没回来。”谢庄道。
凌生望着执事府大门沉思起来,庞鱼忽然指向一旁惊疑道“:那是什么?”
凌生和谢庄扭头看去,入院门前似乎放着一个东西,仔细一瞧似乎是个小木箱,互视几眼,又见四周无人。
“:走,过去看看。”
三人走到入院门口,果真是个木箱,不过一尺见方,却老旧得很,连其上刷的漆都已难辨颜色。
“:老伯,老伯,在吗?”
凌生站在门口叫唤几声,入院内久久无人应声,便又跨进门去叫了几遍,依旧无人应声。
“:要不,打开看看?”谢庄道。
庞鱼弯腰一下将木箱打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开来,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就出现在他眼前。
“:啊~”
庞鱼一跳而起,连退了好几步,直退到台阶边沿这才止住。凌生和谢庄见状赶紧看向旧木盒,待看清其内那个头颅,谢庄登时就抖着身子直逃到执事府门前去了。
“:老伯!”
灰白的头发,褶皱的脸皮,惊恐的眼神,就这般直直撞进了凌生的眼里,让他的脑海瞬间空白,随即便是无边的怒火。
凌生冲进入院,吼道“:出来,你们出来,杀一个老伯算什么本事,有种来杀我啊!”
“:出来。”
“:你们给我出来啊!”
凌生红着眼,就像输急了的赌徒,在毫无意义的咆哮。
庞鱼毕竟是最先瞧见头颅的人,现在恢复了几分冷静,苍白着脸,走到旧木箱前将木箱盖紧,然后来到凌生跟前。
“:别叫了,丢人,他们可能正在暗处笑话我们。你冷静冷静,可能今天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中。是我们太自以为是了,霍青奴并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解决的。”
凌生恢复了几分理智,但心情仍旧难以平复,“: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庞鱼沉思片刻,道“:我觉得他们这般做肯定是想让我们失去理智,然后跳入他们设计好的圈套。别忘了,我们是芒山弟子,若是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或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所以不管是为了清河城,还是为了这老伯,我们行事不能再随意。”
凌生打了一个寒颤,又是这种操控人心的手段吗?
他意识到必须冷静下来,否则再错一步可能就万劫不复,境界或许有云泥之别,但仅以心智来论凡俗之人只怕较之修士犹有过之,而这霍青奴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凌生蓦然想到他们连霍青奴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胖是瘦都不知道,却大言不惭的要解决他,真是可笑的紧。
想象在血腥的现实面前一败涂地,但也惊醒了他们。他们不笨,相反很聪明,所以接下来该头疼的就是霍青奴了。
凌生走进入院,推开老伯之前走出来的那扇房门,看到了椅上那具无头的尸体,以及流了满地的鲜血。眼皮颤了颤,但没有出声,默默拿起床榻上的那床老棉被将老伯的尸体卷住,然后扛着出了屋。
“:庞鱼,你拿着木箱,我们先将老伯给埋了。”
出了入院,凌生直接走进执事府内。
庞鱼站在执事府的门前,问道“:你进这干嘛?”
“:埋。”
凌生放下包裹老伯的棉被,来到执事府大院的正中鼓足灵力一跺脚,脚下便下凹出一个大坑,随即驱出青藤,将青藤插入青石板,直至没入六尺,继而握紧青藤缓慢搅动。
青石板,泥土随着青藤的搅动开始碎裂,松动,然后凌生扩大了搅动的范围,很快形成一个长方形的松土面。看着松土面的大小,凌生散去青藤,然后对着松土猛吹一口气,一时尘土纷纷起,待尘土飞走,一个长方形的深坑显露出来。
“:你将他埋在这儿?”庞鱼终于明白过来。
“:有何不可!”
庞鱼抱着木箱来到凌生跟前,叹服道“:我庞鱼这一生还没佩服过谁,但今天我就佩服你,你这想法真是绝了。”
凌生扭头看了庞鱼一眼,道“:清河城一日没有规矩,老伯就一日葬于此处,我看谁敢动这座坟。”
两人埋好老伯,覆好土,谢庄这才惨白个脸重新来到两人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