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青墨色的长发飘散在水中,桀骜不驯的脸上一双金色的眼睛正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不敢置信世间竟有如此的美丽。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表情,因为我们兄妹三人的姿容即使是在神族中,也是美丽罕见的。凤更是被称为神族第一美男,还未成年便已引来无数仙子追求爱慕。
玉山上除了凤以外没有别的男人,这人是谁?我刚想质问他,他却一把捂住我的嘴,示意我别做声。我怒视着他,好大的胆子!八成又是擅闯玉山的贼人,被发现了躲入瑶池的。
我挣扎着想向岸上示警,只觉脑后一痛,便昏了过去。
待我醒过来时已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这是什么地方?
“你醒了?”龙吟凤鸣般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是那个打晕我的人!
我立即起身向他攻去,“清羽,住手!”凤突然出现,化掉了我的攻势。
“为什么?他偷入瑶池,还打晕了我!”我愠怒道。
凤拉开我,对那个金眼墨发的高大男子拱手道:“敖兄,不好意思,她还不知道这一切。”
那个姓敖的家伙笑笑,一脸无所谓道:“不知者不罪!突然被陌生人打晕带走,她会有如此反应也属正常。”
“这是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凤。
凤俊美绝伦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凝重的神情,慢慢讲述起来。
如今玉山面临大敌,九天太虚宫之主——太上天尊突然前来,向王母索要我们兄妹三人,只因我们的生父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王母想偷偷将我们送走,但一时之间却找不到我,幸好这位青龙王当时受凤之邀正在玉山,便主动帮忙寻找。龙最熟水性,途径瑶池时感应到了水底有人,便将我偷偷带出了玉山,带来这东海之底。
王母是玉山圣母,太上自然不可能对她怎么样,但我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一旦落入太上手中,必然凶多吉少。王母让我们有多远就逃多远,永远不要再回来,绝对不能让太上抓到。
犹记得昨日的我们还在偷偷骂她是狠毒的老巫婆,恨不得立即逃离她身边,如今她却亲手将我们送出去逃生。直到此刻,我们才发现其实在对她的怨恨下,还有我们长年不自觉生出的亲情和依恋。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我们的母亲!我和凤都有些心酸,想起从小到大对她的种种违逆,不由悲从中来。不知以后是否还有再见之日?
在我昏睡中凰已给我服下避尘丹,完全掩去了身上的神魂气息,纵使太上只手通天也无法感应到我们。短时间内我们算是安全的,只是要躲过太上的耳目何其艰难,太虚宫三清门徒遍布天下。我们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东海吧!将来被发现了反而连累人家。
我说出我的担忧,凤也是同样的想法,青龙王敖青墨却是满不在乎,说实在不行大不了就联合所有龙族和他太虚宫一战。我和凤均不认同,我们的私人恩怨没必要拖累无辜之人。如果我们的生父真与他太上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话,那就在我们这一代了结吧!
一身白衣如雪的凰走了进来,身上的羽衣已然收起。除了身形差异之外,和凤完全一模一样的绝世容颜几乎分不出谁是谁。
“这是焕颜胶,是王母刚刚派人送来的。”凰将手中的两只紫玉瓶递给我和凤。
从此之后,我们就顶着三张平凡无奇的脸,彻底改头换面。在大荒中四处游荡,并随时注意着玉山和太虚宫的动向。
我们曾托青龙王去向王母打听生父的情况,得回的答案却让我们郁闷不已。王母说现在时机尚未成熟,还不是告诉我们的时候。
等等等……从一开始的紧张等到现在的百无聊赖,要不是外面始终流传着“寻找”我们的消息,我们都要以为这起逃亡是王母为了赶我们出玉山的恶作剧了。
距离逃离玉山已过了一百年了,王母给我们的消息始终还是那句话:等待时机!
“敖青墨!你这个流氓龙!”愤怒的尖叫声响起,惊起了满山雀鸟,扑棱着翅膀一冲飞天。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林间飞逃而出,边逃边回头大声辩解:“清羽,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我捡起鞋子就向他砸去,大怒道:“难道还是我逼着你看的不成?你不要脸!”
他一把接住我的鞋子,“清羽,你别生气!我只是听到你的惊叫声才跑进来的,真的不是存心想要偷看。”
刚才我的确不小心滑了一跤,但我的叫声应该不大,他若不是靠得很近怎么可能听到?当下心头火气:“你若不是图谋不轨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怕有宵小之徒偷窥你……我是在为你站岗……”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宵小之徒吗?!”另一只鞋子也被我扔了过去。迅速穿好衣服后才苦于没有鞋子,又懊恼道,“把鞋子还我!”
“哦!哦!”一双莲鞋轻飘飘地飞回我身边,人已跑得老远。
我看着那消失的背影,不禁气笑出来。这个敖青墨!放着好好的龙王不做,从我们离开玉山后就一直陪着我们四处流浪,怎么劝也劝不走。美其名曰:对我一见钟情,要誓死保护我的安危。
明明是大荒中风流天下知的龙王,却总是做出一些让我哭笑不得的事。就像刚才一样,哪里有半点龙王的样子?完全就是个长不大的少年!对于他的“一见钟情”,我完全不敢苟同。这家伙红颜遍天下,就是凤和凰也不相信他会为我收心,尽管他们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
又过了一百年。
挽归舟,平野炊烟遍起,万里神州。
便值得,百年仗剑狂歌,翻云只手。
醒未透,闻人楼前走马,惊忆少年游。
倚危栏,西望赤霞横天,独立长凝眸。
数点雨,滴进诗风集里,残红惨瘦。
披衣起,朱弦拨至无味,雁字看旧。
算时节,又到老枫将落,人间几经秋。
诚须信,最是平生别苦,满月悬沧流。
记约期,期应在,雨前新茶初熟后。
待相见,醉相陪,暂忘忧。
为春酒,奉君樽前介眉寿。
天下几人共白头?
天下几人共白头?
这两百年来,我们放下了身份和惊恐,像普通人一样融入了大荒的正常生活。万水归墟、北冥南蛮、苍梧之野、九黎汤谷……以及各个大小神族,几乎全都踏遍了。
竹楼前,夕阳下,他盘坐在青石上抚琴而唱。我随着他的歌声翩翩起舞,凤和凰撑着下巴似醉非醉地笑看着我们。在我们未离开玉山前,青墨就已是大荒公认的第一乐师,而我是第一舞者。只是两人一直未有机会碰面,就在这两百年间,我们这两个王不见王的对手却携手踏遍了大荒,留下了一篇又一篇令人惊艳的曲赋歌舞。
两百年的时间,我终于也在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死缠烂打精神之下,接受了他。不可否认,他从一个风流天下知的花心龙王,到现在只衷情我一人的痴情郎君,这其中的转变是有目共睹的。就连他的母后——西方神龙一族的女王都直呼浪子回头了,说我功不可没。唯独老龙王不赞同,因为我不是龙族中人,以后青墨的子嗣只怕血统不纯了。为了以后给青墨纳龙族妃子的事,不知和我暗中斗了多少回合,却始终未有胜负。
如今神族大战,黄帝和蚩尤交战于冀州之野,九战九败,无奈之下向龙族借兵。青墨领四海龙族前去助战,在赤水之北连同天女妭终于将蚩尤诛杀。炎帝军溃败,黄帝一统中原。
黄帝军虽赢了,但也损失惨重。黄帝失去了他的大儿子轩辕青阳,那个大荒神族中最赤诚的男儿。也失去了她唯一的女儿轩辕妭,她化身成了凶恶的旱魃,此生不得再回神族。
青墨在大战中受了很严重的伤,又遭到赤水一族的叛贼雨师暗算,中了食龙之蛊,一直对我避而不见。凤和凰瞒着我偷偷上食龙山寻求解药,却被太上发现,抓去了太虚宫。
我去玉山求王母救凤和凰,王母却说只有我才能救他们。太上已留话给她,要救他们只有拿我去换。
既然太上这样说,凤和凰一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想到青墨危在旦夕,我掉转头去了食龙山,向刚刚脱困的万世魔祖求药。据说这个万世魔祖万年前被人封印在此,不久前才被摩罗寺的一个和尚无意中破坏了封印,放了出来。不知他以前是哪路神魔,只知道大荒所有的妖魔都尊称他为万世魔祖。
犹记得王母听到万世魔祖时的神情,震惊、羞愤、嫌恶、愧疚在她脸上纠结在一起,似乎极度不愿意提及此人。我临走时交给我一只锦囊,交代我在遇到他之前绝对不能打开。万一他不肯给我解药,或对我不利,才能将这锦囊交给他。
我才刚踏入食龙山地界,就被一群妖魔团团围住,这才体会到魔窟的传闻并非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