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距离封印失效还剩不到一年的时间,另外半魂还没有下落,师傅匆匆赶回武当找其他真人商量对策。不知为何,临行时将傅长风也带走了。我好奇的问师傅,师傅却只笑着说了一句“他有他的使命”就什么也不肯说了。本来想问傅长风的,但自从那日握手言和之后,他就沉默得吓人,看着他那张阴沉的脸,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师傅临行之前曾郑重嘱咐过我要努力去感应自己体内的太极之魂,尽快熟悉、掌握它,将来合魂时才能掌握主控权,保留住自我的意识。即使一年之后找不到另外半魂,强行以我的半魂之身开启封印时也能对制衡阴阳双鱼多些帮助,不至于手忙脚乱、无所适从。虽然我们都知道以半魂之身抵抗阴阳双鱼凶多吉少,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要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强。
认清了如今的局面之后,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抱怨命运的残酷和担惊受怕上。唯有放下恐惧,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来做好一切准备。不能逃避,那就面对,我们没有软弱的资格。
师兄将他的暖玉床让出来给我打坐练气冥想,自己将书房收拾好搬去了书房睡。夜墀由于和师兄久别重逢,不愿再分开,何况我们都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干脆留在梅园,弥补之前空缺了二十七年的手足之情。
一日我从打坐冥想中醒来,隐隐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寒香。梅花开了!我起身跳下暖玉床,直奔梅园。
远远就看到师兄和夜墀已经在梅林中赏花,两人今日穿了同样的月白素袍,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谁是谁。
夜墀没有带换洗衣物,自从那日起就换穿上师兄的衣服。反正他们是孪生兄弟,长相身形都一样,完全没有衣物不合身的困扰。唯一的困扰也是我的,因为我老是要靠他们的言行举止和头发长短来辨别谁是师兄谁是夜墀。遇到他们兴起时,故意把头发藏在衣服里,露出一模一样的表情捉狭地看着我,我就很难分辨得出谁是谁了。他们今天穿得一模一样,估计又是想要捉弄我了。
我噙着笑,今日我偏不上当!干脆倚在一株梅树上,好生欣赏着这对举世无双的阴阳双子。
还记得最初在天宁寺遇见师兄时,我第一次为他的气质才情所折服。后来阴差阳错成为了同门师兄妹,朝夕相处之下,终于在他皓月清风的微笑中渐渐沦陷。
如今,这玉般的人物又多了一个,像谪仙入凡一样,两个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在树影花间悠游穿梭。分花拂影,白衣翩然,风姿出尘,笑语间频频伴有朗笑声传来,让人不觉清风入怀,皓月长舒。此情此景之下,脑中直想着水调歌头中的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的,但愿人长久……
“看什么看这么入神呢?”师兄漱玉凤鸣般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天山初雪的脸上明波照影,将我含笑凝眸的表情生生映在了眼中。
我瞬间惊醒,脸上顿觉火烧火燎的烫,连忙背转过身急声道:“没什么!”
“看得连人站在面前都没有察觉,还说没什么?”这应该是夜墀的声音,语气感觉得出来。
一双手将我轻轻扳回身,师兄满眼含笑地说:“脸这么红肯定是没说实话,有什么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们也分享下。”
“我在看花啦!”
“看花看到满脸通红?这可是头一回听说。”夜墀一脸戏谑地说道。这个家伙,明显在拆我的台。自从上次握手言和之后虽然不再对我冷言相向了,但却以捉弄我为乐,一天不扎我两下就难受。
当下牛脾气上来,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看你行了吧!”
一句话把三人都惊愣在场,我惊恐地睁大双眼,夜墀原本一脸戏谑的表情被惊愕取代,脸上涨满红潮。师兄明显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一脸惊愕地看着我,又看看夜墀,“师妹,你……”
我又恼又羞,一头埋进师兄的怀里,拽着师兄的衣服羞恼道:“讨厌!师兄,他欺负我!”
师兄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安慰道:“好了!不恼不恼!知道你是有口无心的,你呀!可得收敛收敛这毫无顾忌的性子了,这幸好是自家人,如果换做其他人不又是要生出误会了?”
我还在为自己的话懊恼不已,听到他这么说,不禁在他胸前嘀咕,“你不误会就行。”
师兄将我扶正,摇头无奈道:“唉!把人家闹了个大红脸,自己倒先叫起委屈了!委屈的在那边呢!”说完笑看着夜墀。
我看见夜墀略带狼狈的脸上果然还有红潮未退,不禁又得意道:“谁叫他老和我过不去!”
夜墀闻言一怔,摇头叹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不以为意的轻哼一声,朝着他做了个鬼脸。师兄眼含无奈,看着我直叹气,估计他心里也在认同夜墀的话吧!
师兄提议今日在梅园用餐,我和夜墀难得意见一致的同声叫好。当下三人分工合作,夜墀这个太子爷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伺候得不知厨房为何物,谁也不敢指望他能做出什么能入口的东西。于是在我的嘲笑声中被发派做小厮,负责端盘递碗。我虽然认得厨房,但也只做过水果沙拉和泡面以及最拿手的蛋炒饭,厨艺不提也罢,在夜墀报复的嘲笑声中被发派摘菜洗菜。倒是师兄自小离家,跟随上善真人和师傅云游西海,因时常露宿野外而练得一身户外生存本领,以及一手好厨艺。在我冒着星光的崇拜眼神和夜墀心疼愧疚的注目中荣任大厨一职,全权负责做菜。
一时间梅园的厨房所未有的热闹,三个人不时说说笑笑,偶尔还伴有一两声斗嘴,间或一两声叹息。
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端上梅园中的观月亭,师兄手提着一截青黄色的竹筒翩翩走来。
“百花候!”我一见到那竹筒便惊喜大叫。
“好特别的名字!是酒吗?”夜墀好奇的问道。
“没错!说起来这名字还是师妹取的,原先这酒叫‘花咒’。师妹嫌听着怨气太重,就和人斗诗赌酒,硬逼着人家改了酒名。”师兄笑着说道。
夜墀用很惊讶的眼神上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只知道为了喝酒而斗诗赌酒的,倒没听说为了争个酒名而大做文章的,这个倒风雅,说说看,你是怎么和人斗诗赌酒的。”
我笑睇了他一眼,算你还有点见识。遂起身吟道:
惊闻眉山百花羞,竟是道友自酿酒。
拥坛求盏空杯切,熏然之余疑粉候。
“哈哈哈哈!”夜墀大笑,“还以为你是真风雅,想不到竟是如此贪杯!”
“可不是吗?那老道估计也是被她的馋相吓得同意更改酒名的。”师兄斐然失笑。
我撇了撇嘴说道:“千金难买金樽憾,何况那百花酿确实堪称琼浆玉液。别忘了那天师兄你也喝了不少。”我提醒着他那天的酒鬼可不止我一人。
师兄气笑道:“你都千金难买金樽憾了,为兄岂能让你失望?我若不喝,哪来今日的百花候?当日那眉山道人被你硬逼着改了酒名,又见你要继续和他赌酒方,心中郁闷,非逼着要我破戒饮酒才肯交出酒方。你还好意思提,师傅若知道我为了帮你骗酒方,不惜赌上清规戒律的话,恐怕要气得罚我面壁思过一整年。”
夜墀笑道:“我一直以为修道者是不喝酒的。”
师兄将竹筒竖立在桌上,打开木塞,顿时一股清新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将琥珀色的酒液倒入一只白玉杯中递给夜墀,浅笑着说道:“我是俗家弟子,没有那么多规矩。不过平日里也是不喝的,偶尔陪这个小酒鬼喝上几杯。今日是我们兄妹三人第一次在梅园共赏寒梅初绽,怎可无酒助兴?以后每年的梅开之日我们都要像今日这般聚在一起,一个都不能少。”说话间已经将三只白玉杯斟满。
他是担心一年之后封印破开时,我们三人会因为重生太极失败而遭遇不测,他不想失去我们任何一个,所以这般郑重其事。我们明白他的想法,于是郑重地端起酒杯,看着对方的双眼,像在承诺保证一般,三只酒杯碰在了一起。
“但愿人长久!”我注视着眼前这一对与我命运相连的阴阳双子,率先祈愿。此刻我们不要别的,只愿人长久。
“但愿人长久!”
“但愿人长久!”
三人一饮而尽。
在接下来的观月亭中我们把酒言欢、行诗斗酒、畅所欲言,只想着在这有限的时光里好好珍惜我们在一起时的每一刻,及时行乐,不留遗憾。都有种要将一辈子的快乐都在这一年中挥霍完的放纵和癫狂。
师兄嫌梅花开得不够尽兴,索性拈了个催灵决丢如梅园中。顿时,满园梅花像是感应到了我们肆意宣泄的欢乐一般,疯也似地竞相绽放,生怕开晚了就错过了赏花人的眼。骤起的风席卷着似能浸透骨髓的梅香扑面而来,粉白色的花瓣簌簌而落,在师兄掀起的漫天狂风中随风而舞。一时纷纷如雨,瞬时又飘然胜雪,竟美得如梦似幻,让人如坠梦中,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