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还有几天才到禁军上任,闲在家的卫祈想带着妹妹出去逛逛,于是老夫人发了话,让二人去南隐寺烧烧香,为家里人祈福。
“你祖母年年都在寺里为你们几个点着长明灯的,这回去看看,添些香油。家里在寺里也租有专门的禅院,你二伯爱去,去了也可以歇歇脚,天气冷了,路上别骑马了,跟着妹妹坐车吧,这一来一去又要一天,多穿点……”大夫人拉着儿子絮絮叨叨。
卫祈满面笑容看着母亲,心里一阵暖意,耐心听完了母亲的唠叨才带着妹妹上了马车。随行的有若竹小晴,卫宋卫大几个。卫宋驾了车,卫大几个骑着马护在马车周围。
一路上倒是平顺,到增寿山腰南隐寺的路,几经修整,很是平坦,加之今天并非初一十五,路上人车都不多。卫祈眯着眼睛靠在车上,享受着妹妹递茶递点心,好不惬意。
到了寺里,若竹小晴伺候着卫秀儿去了前殿上香,说是完了以后要去禅房替祖母抄经。于是卫祈吩咐了卫宋去添香油钱,自己则带着卫大几个四处闲逛。
南隐寺的银杏黄叶都已掉落,卫祈由寺门前一路往里走,想起当日自己一身狼狈地逃进寺里,还遇见李骑月那个丫头,不由得笑出声来。卫大几个看主子笑得莫名其妙,也不说话,默默地继续跟在后面。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浊筑小院的门前,卫祈正预推门而入,只听到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什,不慌不忙走近卫祈,“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大师。”卫祈见到故人,也觉得亲切,调侃道,“这次大师还撵不撵我出去?”
“呵呵,施主说笑了。这浊筑本就是为府上备着的,当日不知施主身份,多有得罪,还望施主莫要介怀。”老和尚呵呵一笑,脸上的皱纹散开来。
介怀?连我自己当日也不知自己的身份啊,卫祈笑眯眯地回道:“不知者不怪,敢问大师法号?”
“老衲无智。”老和尚推开远门,示意卫祈先请。
“原来是无智大师。”卫祈进了院里,古柏石桌,果然是幽有禅意,感叹一声,在院里走了两圈。
无智让小和尚上了茶:“慎公有段时日未来了,三少若是无事,可以多来找老和尚闲谈两句。”
“为了这杯茶,以后卫某也会多多叨扰了。”卫祈端起手中的茶,与无智大师相视一笑。
卫秀儿跪在佛祖金身像前,虔诚地为家里老少一一祈福。片刻身起,刚巧旁边一位中年贵妇也起身,二人转身相对,贵妇对着卫秀儿微笑点头示意。卫秀儿也回了一个晚辈之礼。
“姑娘孤身而来?”贵妇扶了身边丫鬟的手,开口问道。
“晚辈与哥哥一起来的。”卫秀儿心思单纯,只觉对方面相可亲。
贵妇见卫秀儿可爱有礼,身着不俗,想是哪家大族,便又问道:“夫家姓杜,可方便告诉你是哪家小姐?”
“杜夫人。”卫秀儿扶了小晴的手,“晚辈姓卫。”
“可是卫相家的小姐?”杜夫人失了笑容,皱眉问道。
“正是。”卫秀儿点点头,不欲多说。
“娘。”殿外行进一个年轻男子,剑眉星目,面相秀气,却肤色古铜,多了几分精壮。他一身蓝袍,掩不住肌肉结实之感。
“存儿。”杜夫人看到儿子,笑得慈祥,“这位是卫相家的小姐,卫小姐,这是我儿子,杜存。”
卫秀儿偷偷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原来眼前着男子就是武状元杜存,比起三哥哥壮实了些,比起李家大哥又瘦弱了些。两人见过礼以后,正巧若竹来了,说是禅房笔墨都已经备好,卫秀儿便对着杜夫人行礼告辞了。
“这卫小姐,倒是个乖巧有礼的孩子,只是不知她那哥哥,到底是个什么脾气。”杜夫人由着儿子搀着。
杜存想起那晚那个挂着懒懒笑容的男子:“大族子弟罢了。”
“不管怎么你之前得罪过他,如今他已进了禁军,也不知……”杜夫人叹了口气。
“娘,孩儿已经吩咐收拾了一件禅房,供你抄经,孩儿送你过去吧。”杜存扶着自己母亲往禅房而去。
卫秀儿抄完一卷经书,揉了揉手腕,丢了笔让若竹收拾,带着小晴想要去浊筑找三哥哥。出了房门,却只见刚刚那位年轻男子坐于不远处的石凳上,身板挺得笔直。本想绕路而行,偏偏他坐的地方又是去浊筑的必经之路,卫秀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男子像是没看到自己一样,呆呆地还是坐着不动。卫秀儿走过了想起他曾找过三哥哥,除了李骑山,很少有人上门找三哥哥,不知道他是否有要事,于是又倒回一点,轻唤了一声:“杜公子。”
“卫小姐?”杜存抬起头,站起身来。
卫秀儿点点头:“杜夫人呢?”
“母亲在禅房抄经。我在这儿等着。”杜存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自己甚至可以看到她的头顶,她一身白衫,身形羸弱,珍珠耳坠一摇一晃,晃得他的眼睛都有些花,不知道为何,看到她如玉的耳垂,他只觉得脸有些烧。
杜存出身南方武将世家旁系,父亲早逝,尽管留下丰厚家产,但孤儿寡母受尽了本家的欺负,还好他颇有武艺天赋,潜心武学,在武举考试中一举成名拿下了武状元,授了官职,这才接了母亲到京都,远离了本家。因而他一向瞧不起大族纨绔子弟,也自小鲜少与人接触,只知练武不通人情,如今单独面对这小兔子似的的卫小姐,更有些不知所措。
“杜公子,上次你来府上找我三哥哥,可是有事?”卫秀儿问道。
“没事,没事。”杜存有些脸红,他只想马上逃开,这个小小的女子居然让面对十几个壮实大汉都不害怕的他觉得心慌,。
“如果没事,那我先走了。”卫秀儿转身离开,却被杜存叫住。
“卫小姐,其实当日往府上拜访,是为向令兄道歉而去。杜某不知令兄当日是在抓捕细作,拘了他们回去,事后心里觉得很是过意不去。”杜存侧着脸答道。
“那为何后来又再没见你上过门。”卫秀儿不解地问。
“后来,后来令兄得皇上钦点进了禁军,做了副统领,若此时杜某再上门,只怕会被认为是攀附之辈。所以便想着,若真与令兄有了误会,便误会了吧。”杜存本不想解释,但却又不想她误会自己。毕竟是拘了她的亲哥哥,看她刚才在殿前就一副不欲与自己多言的样子,恐怕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卫秀儿哦了一声,笑眯眯地说:“今天你遇到我,算你有福了,我会替你向三哥哥转达你的意思的。不过,我三哥哥可没那么小气,他与我提过,你是按职责办事,与你无关,还夸你没有媚骨呢。”
听到这么一番夸奖,杜存早就面红得不知所云了,他慌张地行了一礼:“多想卫小姐了。我还去看看母亲了。”说罢便逃也似的大步走开了。
卫秀儿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小晴在旁边也笑嘻嘻地说:“这杜公子,见了小姐,像是见了会吃人的妖怪一样。”
卫秀儿敲了小晴的头:“说你家小姐是妖怪?”这杜存就跟根木头似的,还是根会脸红的木头,卫秀儿想起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不由得后知后觉地脸泛红晕。
无智与卫祈手谈了一局便离开了,卫祈虽然棋臭,但无智乃方外之人,也不步步紧逼,两人下的棋就如淡而无味一杯白水一般。无智倒是下得很痛快的样子,而卫祈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院子有一间小精舍,卫祈开了门进去,地方不大,布置成了一间简单的书房的样子,只是靠墙的地方多了一张床榻。书桌上文房四宝齐全,卫祈走过去,坐在桌子前。桌前的雕花虎口拉环很是显眼,便顺手拉开了桌前的抽屉,里面放有一副画轴,一封信函。卫祈拿起信,信封上写着:“吾兄慎止亲启。”
慎止是二伯的名字,二伯下面就只有一个三妹,也就是皇后姑姑。是皇后姑姑写给二伯的信吧。卫祈复而放下,他可没有偷窥人隐私的心理。这间精舍本就是二伯常来的地方,只是就这么大咧咧地放着,会不会不太安全?
“三哥哥。”卫秀儿在外面喊了一声。卫祈关上抽屉,站了起来:“来了。”往屋外走去。“抄完经了?”卫祈牵起妹妹,见她点点头,便吩咐着卫大,收拾着准备回家了。
卫祈一行人走出院门后,精舍书架才缓慢地移开,一个黑影出来拉开抽屉,见画轴和信封上的标记还在,都没打开过,不由得摇摇头:“这小子怎么没一点好奇心的?”说罢又将两样物件小心地放进怀里。
回去的路上,卫秀儿向哥哥转达了杜存的话,卫祈点点头也没多想,只想着哪天遇见了说两句就罢了。他是真的没太在意这件事情,却不知他家地位至此,一言一行自会引起旁人诸多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