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大自然对世界的一次清洗。
雨可以洗去污垢，可以洗去浮华，可以洗去肮脏。
但是雨洗不去某人的执念。
大雨磅礴，黑炎滔天，法尔面临死亡却不再害怕。
他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了，他应该害怕的，他应该努力转动大脑思考对策的。
直到天边两道寒芒打来，法尔才懂得了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不对，是懂得了他在想什么以及自己潜意识里在期盼什么。
两道寒芒从天边打来，一前一后穿透了妖兽庞大的身躯，妖兽痛苦地嚎叫，身上多了两个针眼大的血洞对它这么巨大的生物而言大概算不了什么。
但是两个血洞里，伤口在恶化，内脏全部爆碎。
这头不可一世的妖兽松开了爪子，法尔安然落地。
眼看着妖兽小山一般的身躯轰然倒地，法尔也没有任何表情，他觉得自己脑子真的出问题了。
来吧，去看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小孩子拿到礼盒的第一个动作，不就是撕开包装吗？
别害羞，去吧。
法尔茫然地走到尸体旁边，看着一把白色的剑，和一把黑色的刀。
剑很破，很破旧，充满历史的沧桑感，却又像一首哀婉的史诗，述说着过去的事实。
刀很黑，很锋利，什么都没有，看着它就只觉得视线被吞噬，却无法从里面看到什么。
仿佛深渊一般的黑刀，以及悲伤的破剑。
这就是那个伪装成自己心魔的人给法尔的礼物。
这份宝藏是那么的珍贵，剑是大天使的剑，刀是魔王的刀，这份大礼，被赠予了一个人类。
黑色少年从黑炎里走出来，法尔这一次看得很清楚，他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体内，还有这样一个怪物。
幽炎从黑色少年手中浮起，烧掉了尸体。
此刻大雨不断，那滔天的火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无踪，那大火中衍生出来的存在，已经立在这里等待它们的新主人了。
“你是谁我从来不关心。”
黑色少年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到我体内的？”
法尔不在乎这家伙是不是面瘫，他有很多疑惑，虽然脑子里已经想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但是他还是想证实。
那个最有可能的答案太过荒唐了，法尔不敢相信。
“大约三四年前，你还在北方实验的时候。”
黑色少年没有隐瞒的意思，他老实地回答道。
法尔的声音有些苦涩，他道：“我以为我的身体容纳不了任何一个魔核。”
“的确，但这是必然的，王的专用容器，岂能被子民鸠占鹊巢？”
“所以，那最后一个‘杀’了我的魔核，其实就是你？”
“是，那天你的确死了，但那是因为我的力量太过庞大造成的假死现象，事实上，当你的生命体征恢复时，人被丢在雪地里，是我保护着你不被冻死。”
“克罗诺斯知道是你，他找了那么多实验体，不是为了扩充恶魔之子的数量，而是为了帮你找到适合的容器！”
“没错。你正好适合，诅咒之子和我的相性相对最好，而你，则是当中的佼佼者。”
“……克罗诺斯找到了我，他把我抓走，当他确定你融入我体内后，他就放开了一切，孤注一掷，带着寥寥几个恶魔之子就公然和教会对决。”
法尔冷冷地说道：“他不怕死，因为他把意志传承下去了，有你在，他的梦想势必能实现，所以他才死得坦然。”
黑色少年点点头：“如你所言，他的确是这样。”
“既然我是你的容器，为什么他们就这么把我放回了教会？难道不怕被人发现吗？”
黑色少年淡淡地说：“我不愿意被人发现的时候，谁也发现不了我。”
虽然语气淡然，但是他这话显示出他绝对的自傲。
“为什么你沉静了这么久，到今天才和我说话？”
“正如我和你说过的，我再等你绝望啊。”
黑色少年冷冷地说道：“吞下你，把你的意志抹除，占据这具身体，对我来说不难，举手之劳罢了。但是我不打算这么做。”
“为什么？你也有怜悯之心？”
“我当然有怜悯之心，但不直接杀掉你是因为这是我和他的约定。”
“和克罗诺斯？”
“他答应帮我找宿主容器，我则答应他给恶魔之子一片天，并且不能擅自抹除容器的意志。”
黑色少年脸色一变，肃然道：“只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倘若在观察你的期间，发现你不过如此，那我还是会杀你。只是你迄今为止都没有让我特别失望的时候，所以才留你到现在。”
凛凛的杀机中，法尔苦笑一声。
“那我还得感谢你？呵，为什么非得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只不过是想完成自己那个渺小的梦想而已，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事情找上我？
“你最适合，所以是你。”
黑色少年可不知道法尔在想什么，他淡淡地说道。
大雨依旧，天空打过一道惊雷，雷光照亮了法尔一张苦涩的脸。
“那又为什么，你要等我绝望？”
“你有可怕的执念，有常人所不及的执着，我在等你因为这执着而绝望的那一刻，等你来求我。我要你彻彻底底地成为这边的人。”
黑色少年眉宇间有些无奈。
“本来我不想这么麻烦的，但我知道你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不会轻易答应我的要求。利用力量让你臣服也可以，但是这就像在自己的阵营里埋下一根刺一般，如果日后得处处提防你，那我也觉得麻烦。”
“所以你要让我主动归顺？放弃光明教会，加入恶魔的阵营？”
“没错。”
“事到如今，你又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你以为我现在会归顺你了吗？”
法尔刚问完，立刻迎来黑色少年杀人般的目光。
“你自己设计引我现身，居然还反问我？”
是的，法尔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产生这样的想法。
或许是从那年雪山死里逃生开始的吧。
法尔不相信命运，这是强调过许多次的客观事实。
所以他不相信自己真的可以从克罗诺斯手中活下来，当年那颗魔核就该把他杀死。
但他还是活下来了。
一个可怕的可能从法尔脑中浮现，而且越来越清晰。
法尔还活着，是因为他已经是恶魔之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