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又说你不应该考警察了。”徐涛靠在张扬旁边的陪夜床上,手里拿着一个橙子剥着,病房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橙子皮混合的味道。
“想抽根烟!”张扬逃避着话题。
“别逃避,你没看到阿姨刚哭成什么样儿了!”
“有什么办法?咱俩你还不清楚吗?没钱没地位没背景,毕业后咱们一起找过多少工作,高大上的看不上咱们,苦逼的咱们看不上,好不容易碰见个差不多的,最后才发现是个坑,让交这费那费,完成业绩就像个不可能的任务。考公务员大概是我唯一的出路,起码算是铁饭碗吧,要有好的事业,谁不愿意闯荡。可年头背景和钱,你最起码得沾一样,你我一样都没有。看着老妈一天天老了,我就害怕我该拿什么回报她。你不和我一样吗,咱们都是没了父亲的人,家里的靠山没了,自己就成了山,生活也是坐山,我们被比自己重千倍万倍的生活大山压着,怎么破?”张扬执意起身,让徐涛在护士站借了轮椅,徐涛推着他到楼道顶头的小阳台。
雪停了,空气是潮湿的,伴着晚风,能看到医院外面的马路,空荡的街头,只有车辆来回穿行,昏黄的路灯下,偶尔能见到独自行走的行人。周围的霓虹灯依旧闪烁,所有人睡了,它们依然在卖力的翘首弄姿,因为它们知道当黎明破晓时,它们将会不再闪耀。徐涛掏出烟,给张扬递了一支,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上一支。
“有时候听茫然的,茫然的想要愤怒,却意识到自己愤怒不起来,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吧。卖过盗版,练过摊儿,开过小店,和朋友做过咖啡馆,自己又折腾茶叶,然后又是木头……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你说我们这么累值得吗?对得起这来之不易的一世吗?”徐涛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圈迅速在风中凌乱消散。
“不知道,人常说不负好时光,我们的好时光似乎全停在了年少轻狂的时候。现在我们都是生活的奴隶,就算想挣脱,也不敢迈出那一步,就算明知道一无所有,也害怕输不起。这感觉像不像以前咱们在音乐教室?”张扬看着城市的夜晚,这感觉如此熟悉。
“像!很安静,周围没有人,只有咱们两个,我们是不是该一起再做做音乐?”
“算了吧,等到咱们衣食无忧的时候再谈理想吧!”张扬笑了笑,把烟又放到嘴边。
“什么时候不想当警察了,跟我说声,我准备准备,咱们一起闯。”
“早不想当警察了,可没有好项目,没有启动资金,我实在不敢冒然不干了!”
“对了,一直没给你说,老大给我了一百万!”
“我靠,什么时候的事儿?”张扬惊讶的问。
“就上回他搬家,咱们去他家,他把我叫到他的书房给的!但我觉得我不该要这个,卡一直在我那儿放着,一分钱没动!”
“嗯,不要动,等我把一些事情弄明白了,再看怎么处理这钱吧。”张扬眉头皱了起来。
“事情弄明白了?你还是对老大有怀疑?”
“嗯,太多的疑问,难道你忘了那天他打那个奥迪车主的眼神吗?这不是一般人面对这种事情的眼神,你可以愤怒,你可以害怕,但他那种别于常人的镇定就不对了。”
“是啊,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老大那天的眼神确实很怪,就好像电影里面职业杀手的眼神,打架这事儿就跟吃家常便饭一样。”
这天张扬和徐涛在小阳台上聊得很晚,期间护士催促几次,最后也加入了聊天的队伍里。这群人都有这能力,嘴皮子好,三言两语,值班护士也接过一支烟,听着这两个难兄难弟聊着他们过去的事儿。其实谁都一样,有这样那样生活的压抑,如果忽然有这样两个人和自己放松的聊天,又何乐而不为呢。
“一天到晚不见你人,说好了今天晚上跟我和乙方吃饭,你跑哪儿去了?”王远洋坐在客厅沙发上,双手交叉在胸口,翘着二郎腿,表情严肃的看着刚进家门的王羿。
“哦,张扬出了些事情住院了,我去看看他。”王羿把钥匙丢到门口层架上,然后坐到他的对面。
“轻重不分!教你做生意,认识人脉要紧,还是看你那些狐朋狗友要紧?什么时候不能去看,非要今天去!”
“爸,不是狐朋狗友,是我的好朋友,我就那么几个能交心的好朋友。有些东西不是钱能衡量的!”说完王羿站起来,上楼回房间。
“你,还不能说你两句了?”王远洋拿起桌子上的紫砂杯,刚泡的极品西湖龙井烫了他的嘴,他气愤的把紫砂杯墩到桌子上。
陈甜甜躺在床上玩平板,看王羿进来,笑着问是不是又挨老爷子批斗了,王羿白了她一眼,去洗了个澡换了睡衣躺在床上。
“明儿有时间没?”陈甜甜推了推吊着脸的王羿。
“干嘛?”
“上回不是说了么,你要请我和胡鑫吃饭,我可已经约了啊!”
“都约了?你怎么不给我说一下呢?万一我没时间呢?”王羿有些着急,因为他和胡鑫那晚之后就再没有联络,甚至一条微信也没有发过,明天请她吃饭,陈甜甜也在,那场面一定很尴尬。
“那我不管,你平时出去玩我也不管你,我这邀约你一次也算难得,做老公的还不赏赏脸。”陈甜甜放下平板冲王羿细声细语的撒娇。
“好了,好了,知道了。睡吧,这一天事儿真多,头疼死了!”王羿拗不过她,只得同意,然后关了台灯。但他哪里睡得着,明天该怎么办,被父亲批斗都是小事,要是陈甜甜明天看出来他和胡鑫的问题,那才是大事儿,家里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
陈甜甜关了她那头的台灯,抱着背对着自己的王羿进入梦乡。此时此刻,李思颖已经哄着孩子睡着了,张扬和徐涛还在和护士开心的聊着天。只有李义,一个人独坐在自己的书房,关着灯,手里拿着香烟,闭着眼睛头向后靠着老板椅,把腿搭在书桌上,他是失眠,还是在思考,没有人知道。值得庆幸的是,张扬没有大碍,借此机会可以好好在医院休息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