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灭跪在地上,见我允了,方才回话:“左使可还记得尘灭因何被琴弄大人带进焚行堂吗?”
我将手撑在石桌上,支着下巴,淡声道:“嗯,如何?”
“尘灭从未撒谎,那入山令确实不是属下所偷。”
“所以呢?”
“属下来到悲鸣之时,因为受过重伤,又在上山的时候被毒草所伤,所以并未被直接送进焚行堂,而是一直住在百草轩里疗伤。故此,在禾回先生逝去之前,我一直呆在先生身边,寸步不离……”
听他这样说,我心中泛起些涟漪。他说得那段时候,正是我与禾回闹得最僵的时候……
“先生在南华执行任务的时候,将我捡了回去……”
我讶然:“你是说禾回最后一次执行任务去的是南华?”
尘灭疑惑道:“难道左使不知道吗?”
我答非所问,“他可有对你提及他去南华的任务是什么?”
尘灭道:“先生从未提及,属下自然不敢多问。只是,从他回到百草轩之后就一直神思恍惚,心思不宁。他一连几天都睡不好觉,有时我半夜起来便见到他屋子里的灯烛还是亮着的。有一次我悄悄靠到窗边往里面瞧,发现先生望着一串珊瑚手串发呆……”
“珊瑚手串?”
“正是。属下在南华时曾经做过学徒,就是跟着那里的师傅打磨和买卖珠串。先生的那串看起来质地很特殊,一看就是深海里难以寻见的血珊瑚。南华之地多奇珍异宝,血珊瑚的串子自然也能见到,但是先生的那珠串色泽更加艳丽,而且颜色会随着周围光束的强弱而发生改变,我曾亲眼看到那串珠子变成透明色……”
我凉凉一笑,“你倒真是会扒墙角!”
尘灭闻言俯下身去,“属下知错,只是属下一心想着如何帮先生排忧解难,顾不上太多……”
“罢了,你接着说!”
尘灭接着讲起来:“一日晚上,我起夜如厕时,像前几日一样往先生屋子里瞧了瞧,先生屋子里火烛依旧亮着,我正欲走过去,那烛火跳动几下便熄了。我以为先生睡下了,便准备回房,刚走到厨房门口,却听见一阵铃声响起,那铃声一响,我便像是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有声音陆续传过来,但是很轻,就像是摇篮曲,令我觉得困倦,想要睡觉……虽然我当时意识不清醒,但是清楚记得当时先生开了门,叫着谁的名字……”
“你是说,有人深夜闯入百草轩?”
尘灭抬头,语气坚定:“是,而且不是悲鸣的人。”
“何以见得?”
悲鸣把守严密,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打入内部,没有半点风声呢?
“因为那铃声分明就是南华一带最为盛行的摄魂术,摄魂术是南华派系中的一种邪术,可以凭着摄魂铃控制人的心智魂灵。只有南华其中一个蛊毒流系才修习这种摄魂术,从未外传!”
我对南华这些派系中的术法算不上精通,也不怎感兴趣,但是听他这样讲,好想这摄魂术和南慕那日用的催眠术倒是很像。
我冷着眉眼瞧他,“你又是从何得知这摄魂术法?”
尘灭默了一会儿,复又垂头,沉声道:“不瞒左使,属下正是因为无意间得到了这摄魂术的秘籍才遭到追杀。当时被追杀受伤便藏在一处破庙,正好被先生救下……后来,先生为了护住属下,和那黑衣人大打出手,那黑衣人便使出了同样的术法将先生掳走了,一走便是三日。至于三日里发生了什么,先生未曾提及。先生回到旧庙当天,便带着我回了悲鸣。”
所以,那人是冲着禾回来的,能如此轻松地进入悲鸣,难道……是禾回将自己的入山令给了神秘人?
这入山令只有在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才派出去,有了入山令,悲鸣所有的关卡便可畅通无阻,不需要经过守卫的盘查。
最为重要的是,入山令可以放进山下七里林的碑石之中,如此,七里林的机关就会自动破解……所以,那人才能进得了悲鸣。
入山令是琴弄派给禾回的,我以为他是因我的缘故,真得将这件事情瞒了过去,或者事后查明入山令确实是被禾回丢在了不知什么地方,所以才息事宁人的。
可是现在看来,里面的水还很深。
丢了入山令那么要紧的事情,琴弄却还是放过了尘灭,并未深究,想必就是等着持有入山令的人闯入悲鸣,然后将其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吧。可是他却未料到持有入山令的人竟然会使用摄魂术,并利用摄魂术将那些守卫控制,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悲鸣内部。而现下想起来,这入山令肯定是禾回亲自给了那人。禾回怎会不知入山令的重要性,丢了入山令,他又怎么可能会安心回到悲鸣,还一直瞒着琴弄?
我心中的谜团又压在了一起,总觉得这件事情背后还有更大的迷局。
“后来可又发生什么?”我继续追问道。
尘灭摇了摇头,道:“之后先生就恢复了正常。没出几天,就在万刀林……”他也知道万刀林里的事情是我心中的伤,所以说到这里便打住了。
我思绪有些凌乱,一想到那人和禾回有关系,心中难免激动,只低头敲击着茶杯盖,平复心绪。
见我沉默许久,尘灭轻声道:“左使,您还好吗?”
我一失神,茶杯便被我带到了地上。
“左使……”
我看着一地碎片,“这件事情你可有对其他人提及?”
尘灭叩头道:“当然没有,事关先生,尘灭怎敢随意乱说?!”
“要想活着,就管好自己的嘴。”
“属下明白!”
“这件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没我准许,不准出现在我面前!懂吗?”
“是!”
“对了,那珊瑚珠串现在何处?”
“回左使,属下曾将先生的遗物清点过一遍,并未见到那珊瑚珠串。”
不见了吗?会是那个人拿走了吗?禾回,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呢……我那时同他生气,却从未问过他,那么长一段时间他过得好不好,执行任务的时候可曾受伤。我只知道他最后完好的站在我面前,所以就什么都没想,甚至于他回来之后,我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我还怪他不关心我,恨他为什么抛下我……
万刀林中死的那个人本就该是我!
我无力地抬手,示意他退下。
“你出来太久了,再不回去,会令人起疑!”
尘灭正要起身,湛黎和寒洵正带着几个人朝这边走来。
我低声埋怨一句:“麻烦!”
说时,便抬脚将尘灭踹开去,尘灭尚未弄清楚状况,只捂着胸口又跪了下来。
我呵斥道:“该死的,端这么烫的茶水过来,是以为我这个左使性子好吗?”
寒洵和湛黎见我如此生气,正在教训尘灭,自然住了步子,站在那里候着。
“属下不敢,属下该死!左使饶命!”
最不喜欢演戏,可是实属无奈,不演足戏又会生出更多麻烦,就只能委屈他了。
我抬脚带起一块茶杯碎片,用力一甩,那碎片便飞了出去,正好扎在他的右手手臂上,他一边痛呼一边抬眼瞧我,已然心领神会,然后便连连告饶。
湛黎见状,上前一步,厉色道:“还不快滚!”
尘灭闻言,赶紧站起身来,慌忙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