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的时候就多下去走走,别总是和琴弄计较那些。”
我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竹叶,夹在指尖在阳光下看着它的脉络,脑海中恍惚闪过万刀丛中竹林里落下的斑驳阳光,那些细碎的光点落在禾回的脸上,禾回闭着眼睛,没能看到我已经红了眼睛……
“非欢大人,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非欢伸手过来,我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只是本能得将他挡开。他看我一眼,淡淡拨开我的手,将我发上一片泛黄的竹叶择了下来。
“新学了首曲子,想吹一吹,算是庆贺你搬进这百草轩,可好?”
他今天有些不寻常,平日里吹箫,玄月和莫离都得央求他好几遭,他才勉强应下的;有些时候,他根本不理会,就算是玄月的面子也不给。不知今天是吹了哪阵邪风,他竟然主动来示好。
我思忖一番,讷讷道:“你不是想打什么主意吧?”
非欢拧着眉,摇了摇头。
“那最好。”我走过去,坐到游廊的横柱上,“我现在可没什么心思同你斗智斗勇!”
非欢刚走上前来,尚未坐定,霖零就走了进来,正要禀报,却被非欢抬手止住。
“全都等着!”
我不悦:“曲子可以明天听,我有事要办,你别……”
“明天我就没心情了!”他的声音忽然冷下去,仿似换了一个人,转身看向我时,脸上一派肃然。
我叹口气:“你能不能不闹了?!”
听我这样说,他的脸色沉下去,现出些愠色。
“霖零,你让门外那些家伙滚远点,统统滚远点!”
霖零听他一通吼,吓得半晌没敢动,抿着唇来看我,我挥了挥手,她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你生哪门子气?我说了,我有正事要办。”我真弄不清楚他今天为什么会如此执着要我听他吹曲子。虽然他真得无聊,可是却没有无聊到无理取闹的地步,今天怎么回事儿?我怕他仍不罢休,要与我纠缠下去,只好让步,“不如这样,我改天得空,去你那里听曲子?”
“你知道我住在哪里?”他反问一句,脸上一抹淡淡的笑意,带着些调侃的意思。
这个吧……我来悲鸣这么久,还真得没去过他的住处,一次都没有。我比较常去的也就那么几处,不仅好找,离我住处也不算远。舞坊那种热闹的地方,若不是平日里被莫离强行拉着去,我决然不会去。
事实上,不仅非欢的住处我没去过,就连玄月和琴弄的住处,我也没有去过。
“不过,你既然说出来了,那就这样吧。”他脸上的笑意终于又出来了,我心中暗暗吐气。“你若食言……”
我打断他,“我从不食言。你大可放心!”
他扇子敲着手掌心,像是比较满意这个结果,点了点头,“如此最好。”
顿了顿,又道:“当你心结打不开的时候,就是听这曲子最合适的时候。”
话毕,便潇洒地走了出去,门外一众人见到他齐齐行礼。
“非欢大人!”
他根本没理,扬长而去。
我真是无语。
这家伙今日弄得什么玄虚,阴阳怪气的……
我走出门去,看到楚蓝他们几个此时正站在树下,像是被日头晒得狠了,嘴唇都干裂了。
我眯眼看向一边的小婢女,她抖了抖,然后便疾步进了百草轩。
“楚蓝!”
楚蓝听我叫他,慌忙走上前。
“左使!”
我沉声问:“良维怎么样了?”
楚蓝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又低了下去,“回左使,良维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琴弄不是已经抓住了那个刺客了嘛,怎么可能还……我心中一紧,立时想到什什么,又追问道:“右使可曾去看过他?”
楚蓝道:“右使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去了药庐,然后……”
见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我盛怒:“然后什么,说!”
“然后右使亲自将良维了结了……”
“什么?!”我很是震惊。莫离怎么会……那可是他很看好的手下!
见我这般样子,楚蓝又道:“右使的心思属下们不敢妄加揣测!”
我靠着门边,默了一会儿。
“寒洵,最后抓住的那个刺客现在何处?”
寒洵道:“回左使,暂时关在后山崖边的牢洞之中。”
“那现下如何?”
良维之死,同这个刺客定然脱不了干系。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探个清楚。
寒洵又道:“已经被挑断了手脚筋,外有琴弄大人的几个手下守着。”
挑断手脚筋是琴弄惯用的伎俩,只是这件事情宗主已经命令交给我处理,按理也得由我的人看守才对,几时轮得到他了?
“现在就去牢洞,我要亲自审讯犯人。”
刑君见我要走,慌忙请示道:“左使,那水牢……还请左使示下。”
他不提我倒忘了水牢这一出,那个唤作南慕的,我和她的帐迟早要算。
“湛黎,寒洵,你们二人先去牢洞那边准备准备,我稍后就来!”
“是!”
“还有,不要让我再看到琴弄那些碍眼的手下!但凡是反抗的,格杀勿论,不用再请示!”
“遵命!”
湛黎和寒洵领命而去。
“楚蓝!”
“属下在!”
“从今天开始,你搬去湛黎他们那里,往后没有我的召唤,不准接近百草轩!”
“左使……”
我厉色道:“连这条街都不准靠近!”
楚蓝倏然跪下,看向我,低声道:“左使,属下……”
我瞥他一眼,冷声道:“怪我对你太纵容,你竟然忘记了什么叫做服从吗?!如果你忘了,现在就可以去焚行堂好好温习一下!”
楚蓝扣头,“属下不敢!属下遵命就是!”
“现在就去收拾吧。之前教你的那套剑法,什么时候能拿出手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如果三个月后,你还是这个不争气的样子,就不用再跟着我了!”
楚蓝头抵在地板上,一直到我和刑君走到街尽头,他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动都没动。
楚蓝跟我好几年了,我看着他从一个不大的男孩长成今日的少年,虽然有时对他疾言厉色,可终归是对他过于偏爱的。只是这偏爱太过明显就会变成一种致命的毒药,我现在已经不能再由着他,也不能再事事由着自己。我目前的身份,根本不能保全谁。事实上,我从来都是如此,连自己都保全不了,又如何护得了其他人?
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苦心:我只是不想他死在我亲自塞给他的毒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