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时候我等到了来人,来人却不是时舞,也不是小侍女,而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我见过她,在我第一次去云间阁的时候,她躺在宗主的床上。
她长得好看,这没得说。她妩媚风情,这也不需多言。只是能爬上宗主的床肯定不是仅凭这些,她还可以活到现在,而且毫发无伤,这说明她多少有些本事。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道:“左使,又见面了。”
“嗯,以为你早死了呢!”
她闻声一笑,“左使真会开玩笑。”
“你来这里做什么,总不会是想我了吧?”
自从那次见面之后,她就好似消失了一般,再无踪影。现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还真猜不出她的来意。
“无非是教你如何步我的后尘而已。”她踱步过来,立在我面前,静静回道。
“你什么意思?”我淡淡瞥她一眼,顺势坐到了桌边,倒了一杯淡茶自己喝开了。我早已过了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年纪。
她也随着坐了过来,拿起一个杯子在手中把玩一阵,答非所问:“几年不见,左使越发有风情了。”
我正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听她这样一说,险些将茶喷到她脸上。我勉强将茶水咽下,看她一眼,然后大笑起来。
她辗转于指间的茶杯叮咚一声掉在桌上,我这才止了笑声。
我看着她平静异常的水眸,讥诮道:“你才真会开玩笑!”
她安静地看着我,认真地说着:“相貌也越发又神韵了……”
她的眼神令我有些不悦,总觉得她好像在通过我看着别的什么人,被这样看着浑身不舒服。
我紧着眉头,刚要说话她却抢先一步开口:“我是宗主继青弦之后碰的唯一一个女人,而你……会是第二个!”
她虽然也带着些胭脂气息,可是却不似其他人那样招摇,她的笑意从未到达眼底,眉眼中透着些高傲清冷的气息,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弯唇一笑的时候,我觉得那里面似乎有着隐约的哀伤。
我是不擅长猜测别人的心思的,对于这样的女人我看不懂更是猜不透。可是对于她所说的话,我倒是不觉惊异,宗主近日来的举动多少都暗示了我,成为他的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我自始至终最想不通的还是这个问题。
她凑近我,盯着我的脸,嘴角慢慢弯起,低声问道:“你觉不觉得我们眉眼很相象?”
我眯着眼看她。
“其实,我觉得我们的鼻子和嘴巴也是有那么几分相近的。”她伸手欲要碰我的脸颊,却被我伸手挡开了。
“你什么意思?”
她不提我还没注意,听她这样一说,我倒觉得我们的五官还真是有些相近。
“左使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猜不到呢?”
莫离曾经说过宗主对青弦生了爱意,后来一直追寻她的下落,不可谓不深情。可是深情不及久伴,无论爱得多深也见不到面,耐不住寂寞是人之常情。找不到本尊,找个三分像的替身聊以安慰似乎也说得过去。
我长得不是像雀晴,而是长得像那个女祭司吧。
我摇了摇头,了然笑了。
雀晴与我对视,也是一笑。
从未料到我除了可以充当一个不错的杀人工具之外,还有着这样的用处。
她浅浅地叹气,脸上现出倦色。
多年不见,她的容貌没什么改变,一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你也学着青弦出走了不成?”我半是调侃地问道。
如果她从世上消失了,那很正常。可是,她离开悲鸣多年却能安然无恙地再出现,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她看我一眼,道:“你我都不是青弦。”
我冷笑道:“可是我们却要扮演青弦,做一个可笑的替身。”
所以,他从来都是我认识的那个阴晴不定杀伐可怖的宗主,那些柔情和包容对我而言和假象没有什么区别。
自始至终,他的温情都是给青弦的。
她站起身来,缓声道:“抱歉,我话太多了。”
“所以,他让你来这里教我如何在他身下辗转承欢吗?”
如果真要如此,他只需要下个命令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
她看着我,又看了看窗户,眼神停滞在那一扇黑暗处,她的神情就像是掩在黑暗中一样,忽然变得深远起来。
她的嘴唇动了动,我总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可是却半晌没说出什么来。
室内的烛火跳动着,地上纤细的影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扎进了皮肉带动了旧伤。
她愣怔许久,水眸泛起微微的涟漪:“只是不希望你步我的后尘。”
话毕,她慢慢转身就要离开。
我看着她有些踉跄的背影,凄凉一笑:“我有选择吗?”
闻声她的身形顿了一顿,然后又迈开步子,合上门时对我淡然一笑,门缝中挤进来一句话:“别让自己陷进去!”
我看着她的身影在门缝中彻底消失。
别让自己陷进去!
这是她给我的忠告,那是她离开悲鸣那么多年里领悟出来的道理。只是,我明白的总是太晚。
而她从这天之后再没有出现过,就好似这世间再也没有雀晴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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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晴离开之后,我一直坐在窗边发愣,直到轻缓的脚步声在寂静得过分的阁楼中响起。
来人轻轻叩门,道:“左使,属下将您的便衣放在门口了。”
我看着外面的漆黑如墨。
她沉静了许久,又道:“左使,如果今夜您不想呆在舞坊,可以回百余阁。”
我揉揉太阳穴,沉声道:“捡有用的说!”
这该死的舞坊我自然是不会再呆了,哪用得着她来提醒!
门外的人顿了顿,道:“左使,掌舞大人只是在右使的院子里坐了一天,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坐了一天?”
“是。”
这个女人真是怪了,好端端的舞坊不管,竟然去莫离那里闲坐,莫离没离开几天,她这就开始惦记了?真是怪了,以前莫离在的时候,也没见她上心呢!
我哑然失笑,真没想到莫离这朵烂桃花竟然开了,还真是不可思议!
“左使……”
“嗯?”我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没什么事属下就先退下了!”
随着我的靠近,门上的身影一点点退下去。
“我有说你可以离开吗?”
身影又退了回来,跪在地上,“左使还有什么吩咐?”
“去药庐拿药,还有准备热水!”身上的伤痕还没有尽数除去,三日之期已到,如果这么去见他,恐怕到时候他的举动不会比昨夜好多少。
“回左使,已经取了,热水也已经烧好了……”
倒是会办事儿。
“左使,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我故意不做声,隔门而立。
这个演技好而且心思缜密的小侍女还真是让我好奇心十足。
“左使如果没事属下就……”
“我没说你可以退下!”
她直起的身子又伏了下去,“左使是否还有别的吩咐?”
“饿了。”
好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方才愣神坐着也没觉得怎样,听到她说话就觉得饥肠辘辘的。
“属下已经做好了晚膳,在百余阁。左使还有其他吩咐吗?”
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时舞这么袒护这个小婢女了!
只是可怜了楚蓝!
楚蓝最清楚我的习惯,平日里我不在的时候都是由他管理百余阁的,有时候他还会住在百余阁的侧室里,根本不准其他人进入,这个小婢女能完好的出现在这里,想必楚蓝是吃了苦头了。
楚蓝也是心高气傲的人,被这样一个毫不起眼又来历不明的小女子打败应该早就恨得牙根痒痒了。
这样一想,还真是有意思!
“左使……”
“去吧!”
“属下告退!”她慢慢起身,退了下去。
我打开门拾起地上的便衣迅速穿好,然后就离开了舞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