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被限制了行动,冷熙觉得情绪不振。
换了身衣服,她坐在房中把玩月牙玉佩。穆惊澜想控制她,想将她牢牢的握在掌中,目前形势而言,穆惊澜在明,幽冥教在暗,她更需戒备的是随时可能被惹恼的旧东家。
“庶妃,要开宴了,王爷有请。”
闻言她起身,一身宽大华丽的裙衫顺势旖旎散开。
瞥了眼身上崭新的衣裙,她的脸色又是一冷。自从昨天回来后就发现,衣柜里添了好几件新衣,全都是宽袖大袍,里面束胸百褶裙长裙。这种衣服虽华丽气派,但行动不便,更重要的是领口敞露,使得那朵刺在胸口的杜鹃恰巧显露出来。
今天穿的是件白色束胸百褶长裙,胸口的红杜鹃被衬得越发娇艳显眼。
这定是穆惊澜的主意!
摸着胸口上的花纹,她的眼神微微晃动。当到达宴席所在时,她压下险些泛滥的神思,迈步门内。
厅内的横榻上,穆惊澜正与文戬相互对弈,相隔不远的宴桌已经开始传菜。
穆惊澜审视着棋局,笑道:“太傅好棋艺,对于攻势,应对的从容不迫,和棋吧。”
“王爷过奖,若非王爷手下留情,此刻我已经输了。”文戬谦虚着起身,望向冷熙时目光被其领口处分外艳丽的杜鹃吸引,不过转瞬便神色自然的移开:“见过冷庶妃。”
“太傅多礼了。”冷熙即使不看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穆惊澜灼烫的目光。
他的嗜好异于常人,当发掘到某件能激起他兴奋的东西,就会产生趋于病态般的狂热。目前,他乐衷于她身上的图案,更乐衷于绘制的过程,仿佛是将她的内心化作杜鹃,一瓣一瓣的呈现出来。说到底,他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旁人的痛苦之上。
“熙儿这件衣服真合身。”穆惊澜的赞叹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也要感谢王爷的馈赠。”她走到宴桌边,以行动加快宴席的开始。
“太傅请。”两人相互客气着落座,穆惊澜别有深意的望着她笑:“熙儿,你不是有话要跟太傅说吗?现在正是好时候。”
文戬闻言望过来。
冷熙立刻领会,穆惊澜的暗示十分明显,让她来讲那件事。在她看来,这件事就像一个玩笑。他真想把美人送人,以王爷的身份直接送去,文戬能拒绝吗?至于文戬会怎么处理就是另一件事了。
……恐怕,他是借机拖着她,不让她出门。
她抿唇一笑,说道:“太傅气质文雅,学识渊博,至今未娶妻,只怕也是没有女子能与之匹配。碰巧,万花国宰相送了一对双生璧人,气质容貌皆非常人,我想她们只有在太傅身边服侍最为合适。”
文戬未曾料到此次前来有这种事,微愣后说:“多谢庶妃抬爱,文戬何德何能,万花国所送的美人自然应当留于王爷身边……”
“太傅,你就不肯为我分忧吗?”她蓦地一句,显得突兀。
“不知庶妃何意?”文戬余光看了看穆惊澜,对方只是含笑旁观。
她说:“我入王府时日尚短,若现在就来一对美人,王爷岂不是会就此冷落我?为长久考虑,美人还是送给你比较合适,至于你想如何处理,敬请随意。”
没料到她言语如此,偏生一副冷淡随性表情,文戬除了笑,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合适的对话。
“万望太傅帮忙。”她又补充:“王爷,也该让太傅见见美人的长相,说不定能一见钟情。”
“有道理。”穆惊澜摆手吩咐。
文戬摩挲着手中酒杯,心内上下浮思,根本不信穆惊澜会将那对美人送给他。虽说是养女,但她们名义上的养父毕竟是万花国宰相,如此一来关系就复杂了。
冷熙注意到他眼中微妙的变化,自觉与己无关,浅酌着酒,目光望向窗外。
阳光已被全数遮挡,天色灰蒙。
她不担心变天下雨,却有些不放心安纯玉,他那个性格,说不定会为了赶上明天的开光仪式而做什么傻事。她虽交代他不准私自离开,可不能保证他会乖乖将嘱咐放在心上。
短暂的游思间,双生美人到了。
“这是文戬文太傅,过来敬酒。”穆惊澜说道。
两人走向文戬,一人执壶斟酒,一人举杯敬上:“早闻太傅学富五车,又温和俊逸,今**姐妹得此一见,三生有幸。这杯薄酒我们姐妹敬太傅,还请太傅莫嫌弃。”
“二位姑娘多礼了。”文戬浅笑,接过酒喝了。
“怎么样?”穆惊澜噙笑玩味的问。
“王爷,二位姑娘的确是仙姿绝色,气质出尘,但文戬是读书人,若受赠美人,到底是有辱斯文。还望王爷庶妃收回美意,成全文戬的美名。”文戬离席恳请,婉言谢绝。
冷熙听着他的话,嘴角漏出一丝笑意:“太傅说的好可怜,我都不忍心了。”
“留下她们,你就不吃醋?”穆惊澜盯着她笑。
“萧侧妃近段时间不能服侍王爷,留下她们也好弥补,省得王爷寂寞,外出**。”她卷着笑似真似假的说着,又瞥向文戬:“太傅需要的不是美人,是红颜知己,一位贤德内助。王爷应该体恤下情,为太傅寻个好亲事。”
“你们先下去。”穆惊澜让美人退下,满眼高深莫测的笑意:“熙儿的话倒是令我想起一件事,朝中有几位大人的小姐正值婚嫁妙龄,品貌俱佳,又仰慕太傅才华,若能做成亲事,对于朝廷而言也是件喜事。”
“承蒙王爷为文戬的私事如此挂怀。不瞒王爷,文戬已有心仪之人,只是目前尚且不是提亲的时机。”文戬浅笑说着,难辨真假。
“哦,那本王就不好插手了,太傅的亲事可要抓紧啊。”穆惊澜瞥见窗外起风,又说:“看来有场大雨。”
冷熙觉得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她晃思了几秒,回神时那两人已谈起了朝事。
只听文戬问道:“王爷,万花国送礼的用意很明显,王爷打算接受吗?”
“礼物送上门岂有不要的道理?至于其他,值得商量。”穆惊澜笑道:“虽说万花国不过是个小国,但铁矿极为丰富,若被余国侵占,对我们很不利。”
“王爷所言有理。”文戬对万花国的情况自然了解,他所考虑的却是其他方面。
又几轮酒后,冷熙唤过丫鬟:“去盛碗饭来。”
丫鬟微愣,忙去盛来米饭。
她估摸的算了时间,开席已经半个小时,前面说些没营养的话,后面是无聊的朝政。外面天气不好,她得赶紧吃了饭去警告安纯玉,不准他鲁莽的前往广善寺。
忽而一根肉丝落在她碗内,抬头就见穆惊澜含笑相问:“赶时间?”
“只是饿了。”回答着,她放慢了速度。
若在以前她也会嘲笑自己的杞人忧天,甚至是多管闲事,但是面对那张相似的脸,她无法置之不理。特别是现在,她总觉得安纯玉可能胡来。
穆惊澜注视着她每一个动作,就像从未看过人吃饭一样。
若准确来说似有夸张,但实际来讲,能与他同席同宴的人都官位不低,或皇亲国戚,谁会在宴席上吃饭呢?他接触过的那些女人,即便偶尔在一起用膳,也不过小鸡啄米般吃两口,谁会像她这样?
瞥见她腰间仍佩戴着那枚玉佩,又望向她胸口处的杜鹃,神色思量。他无法相信她是幽冥教的幽月,出入太多。
被人盯着吃饭会导致消化不畅,心绪烦躁,就像现在的冷熙。
终于吃完最后一口,放了筷子:“王爷与太傅想必还有正事要谈,我想回房去。”
“急什么。”穆惊澜将她重新拽回席位,说:“今日不谈朝事,我与太傅对弈,你在旁看着。”
“我不懂下棋。”她觉察出他的刻意。
“没关系,凭你的聪敏,学起来很快。若你学会了,往后就能陪我解闷了。”穆惊澜笑的不容拒绝。
她不再多言,眼色如同外面的天色一样暗沉。
文戬从始至终旁观,再不了解情况也猜到了几分,她如此的趋于下锋,倒教他有点意外。
又半个小时,酒席终于结束。
那两人坐在横榻两侧摆棋对弈,冷熙就冷着一张脸坐在旁边。棋盘上黑子白子不断变化,她眼在,心不在。不知过了多久,余光瞥见门外似有道白影,寻目望去,那道身影一晃就离开了。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她可以肯定是安纯玉。
这会儿有三点了吧,他是等急了。
啜了口冷掉的茶,她望着对战正酣的两人,说:“王爷,天冷了,我回房换件衣服。”
穆惊澜眼也不抬,却是说:“让丫鬟去取,何必亲自跑一趟。”
她搁了茶杯,一字一句生硬的反问:“厕所丫鬟能替我去吗?”
“厕所?”穆惊澜执着棋子的手一顿。
“茅、房!”她换了个最通俗易懂的名字。
穆惊澜先是一滞,紧接着大笑:“是本王疏忽了,你去吧。”
于是,冷熙就在诸多惊诧的目光中离去。
出了门一阵风吹过来,将衣裙卷起乱飞。这种天气,若是进了山,再一下雨,夜间气温定然骤降。回房取了件披风,她立刻去找安纯玉。
此时安纯玉正忧思不定的在屋内徘徊,见到她来惊喜的问:“你可以出去了吗?”
她瞥见桌子上已经收拾好的包袱和雨伞,声音一冷:“我若不来,你是不是打算独自去广善寺?”
“我……”他心虚的干笑。
“带件外衣,山里会很冷。”她几分无奈的交代,再度望向灰暗阴沉的天色,也看到了后面跟着的云涧。她走过去,反问:“你是来阻止我的?”
“你这么做,王爷会不高兴。”他说。
“可能会不高兴,但是现在他没限制我外出。”她的意思很明确,见安纯玉已经出来了,就说:“你只是负责跟着我,没有命令别插手我的事,现在我要去广善寺,要跟的话,就去备马。”
云涧沉默了几秒,松开了紧抿的唇:“我去备马。”
“云侍卫要跟我们一起去吗?”安纯玉茫然的问。
“嗯,有他跟着更安全。”她没多解释。
一行三人骑马离开了王府,在厅中下棋的人很快便得了汇报。
穆惊澜手中执着黑子,凝着棋局,唇角似勾非勾,似笑非笑。眼中一道阴鸷闪过,完美的一粒棋子瞬间裂成数块碎石掉落在棋盘之上:“抱歉,本王没掌握好力道,毁了这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