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战争的紫桑城连夜晚都显得格外繁华。一轮月盘笼罩着整座城,几点星光晴朗了整个夜空。市井格外繁闹,一缕缕清风荡漾起河中的碧波,摆开一层层荷叶,露水从玉盘叮咚滑落,清澈透响。这时,河水好像接到了天边,从那繁星中显出一条船身,大红灯笼隐隐约约露出几点光,从荷叶深处泛滥了出来似的。只见季子朔,席一红袍,头束金冠,腰配玉笛,脚踏黑色长靴立在船头,随着荡开的荷叶缓缓而出。旁边有一童子席地而坐,手摇扇子,温火热酒。船后则放置着几箱财物,由金粉装饰,显得格外华丽艳美。
玉烟看了看火,又试了试酒的温度,他小心地将温好的酒倒置酒壶之中,起身向季子朔走去。
“小侯爷,酒已经好了。”
“恩,你快去将那夜光杯取来。”
“可是,这个夜光杯不是……不是用来给楚霍大将军道歉的礼物吗……”
“哎呀,就是因为过了今晚再也不能用夜光杯了,所以才让你快快取来,饮它最后一口好酒嘛。”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玉烟……”
“哎呀,别磨叽了,快去取来,都要到那禁军府了。”
玉烟忙去取来夜光杯,将刚刚温好的酒倒入其中。玉烟闻了闻,一脸嫌弃地将夜光杯递给了季子朔。季子朔满脸满足地端起杯子,闻到那股温柔的酒香后,又是满脸感伤。
“喝了这杯酒,去见一见你的老故人吧……”
“……”
“也不知道云叔那边情况怎么样了,玉烟,收拾下东西,准备下船吧。”
“恩,好的……”
有月光明朗的地方,就一定有黑暗无尽的角落。黑暗永远藏匿的最佳选择,紫桑城繁华背后却是刀光剑影的暗暗涌动。灯火泯灭,几只猫头鹰嘶鸣声划过每一栋房屋的顶空。黑猫翻上墙头,低声呻吟,它挺直了后背,慢慢将爪子伸出,它那双红色的眼睛凝望着那轮月盘,静静等待着。
转过小巷脚,风声卷起沉积已久的灰尘,扬到空中消散而尽。
“叮铃,叮铃……”
好像是玉佩击打的声音。
他从巷口缓缓走来,背着灯光,看不见他的脸,那身影愈来愈近,黑猫也把身体拉得僵硬,好像一只待装出发的弓箭一般。
风声也变得低沉,整片都是寂静,他踏步而来,不沾一丝尘土,不惹一缕清风。他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前,他顺着月光,看着门锁,看了一遍那破烂不堪的门。他从指间划出一道蓝色的光芒,借着光芒,他看到了锁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他突然皱了眉头,感觉一切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顺利那般。
正在他冥思的时候,那只黑猫就像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黑猫从墙头,猛地冲了出去,嘶吼着。
他吓了一跳,转身便用手掌划出一道蓝色的屏障,猛地往外推出去。光芒扫地而出,这一次距离够近了,他冷冷的面色透出一丝惊讶。
“是一只猫?”
但是此时已经再难收回那到屏障,好像为时已晚的时候。只见一男子,一席黑袍将那只黑猫卷了回去,黑袍一收,猫已经在了男子怀中。男子一脚蹬地而起,拔剑而出引天地之气,聚起一团云雾向那屏障扑去,男子再挥剑,将那云雾引入苍蓝色的夜空,瞬间犹如烟花绽放,将那蓝色的屏障化解。看似会打破夜晚平静的一场战争,就这样悄无声息被隐藏了。
于是男子收剑入鞘,缓缓从空而下。
“老夫的猫让这位公子受惊了,在下在这里道个歉。”
“恩,如果前辈晚来一步,想必这只猫也没有救了。”
“公子果然警惕性极高,这盛世太平的地方,本又没有什么,使出屏障就可保住自己,却要推出屏障以致攻击。”
“前辈也不是这样吗?本可以躲开屏障即可,却又将其化解在无声之中。”
“公子你年少聪慧,却为什么要装傻呢?”
“我知前辈怕惊扰什么,所以将其化解于无声之中。但是不认为前辈这样是为什么的。”
“哼!晏琮,现在满城都在通缉你,我也不算瞎眼的老头。若此处一有惊动,那么捉你的人可不是那般虾兵小将。你真的以为皇城里就没有高手了吗?自大狂妄!”
“噢?那晚辈岂不是还要答谢前辈的救命之恩和提醒了?”
“天大地大,你只是东海的一个佼佼者,而不是这天地之间的。弑杀白玉翁后,你却偏偏来到了人族是非之地,我知道你此番来是要找赵疯子的,而我现在劝你还是先把这件事情放一放吧。赵疯子是不会现在出现的,而就你,你也是找不到他的。”
“哦?我生平和你无缘无故,你既然如此好心帮我咯?”
“不是帮你,是救你性命!若明天你还在此处徘徊,恐怕遇到的是人是鬼,你也不知道了。”
“……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呢?”
“……”
晏琮转身,只见一只黑猫拖着尾巴消失的影子。晏琮划出一道蓝色的光,看了看门锁,又看了看那轮月亮。
“人族确实有很多隐匿在黑暗中的高手……”
他熄灭了那道光,好像思索着什么,往巷口走去,一步一步……
总是感觉来时的路好远,如今却再也没有来时的路了,好像也退不回去了。
那片海啊,总是起起伏伏,就好像这一生啊,起起落落,其实这都还好,最不好的就是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落,反正有起必定有落,这一生啊,也好像就是这样的苦恼,所以人族总是在起落间得不到平衡,总是要争抢,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晏琮越想越觉得荒唐,他安慰着自己:“东海上的月亮一定很漂亮吧。”
转出巷口,人流几波,烛火也愈来愈暗了。禁军府中灯火通明,丫鬟们都跑里跑外,管事的都催着:“快点,动作麻利点。”
“将军发怒了,你们谁都担当不起。”
“快,快,快!”
而在大堂里,一片死寂。灯罩里两只飞蛾挣扎着往外飞去,楚霍紧闭着双眼,深吸了一口气,突地把手一握,灯罩里面的蛾子立马幻化成两缕紫烟,瞬间破散。
大堂下面跪着两个禁卫军,瑟瑟发抖,地上有摔碎的杯子。好像楚霍发了一场大脾气。此时堂下有宾客。季子朔嘴角弯起一丝微笑,抬头看着灯罩里面的飞蛾魂飞魄散。季子朔立马起身,跪到了楚霍脚前。
“楚霍大将军,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今日来就是前来道歉的。”
玉烟见状,也跪到了季子朔身边。
“对对,是玉烟该死,玉烟不该冲撞禁卫军的。”
“不,小侯爷你位高权重,高高在上,岂非这些草民能比。更何况他二人顶撞了小侯爷和宸帝,按理来说已经死罪一条了。今晚不用小侯爷道歉了,小侯爷也请回吧。”
“玉烟,还在这里待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道歉礼拿上来!”
“是是……”
季子朔起身,手一扫丝绸袍子,压低眉,眼神似冰山,看着楚霍。
“楚霍大将军,你现在既然赶我走,你不会觉得我是为了父亲的事情来吧。我呢,可只是单纯来道歉呢,道歉还没有道,你就赶客人走,这就是暗示我这道歉你是不接受了?”季子朔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仔细端详着,嘴角掠过一丝冷笑,突然盯着楚霍说道。
“小侯爷,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不是不接受你道歉,你本来就没有错,干嘛要道歉呢?你说对吧?”
“那这个道歉还是要道的,我可不想心惊胆战过着每一天,毕竟将军处事多年,我可不敢莽撞啊。何况,不能浪费了我辛苦准备的那么多道歉礼吧?”
“道歉礼还需要准备?恐怕这是有意的吧?小侯爷?”楚霍坐到椅子上,玩弄着手指甲,挑起眉毛,看了季子朔一眼。
“那么按楚霍将军之言,你赶我走也是有意的了?就像一个提示一样?像那灯罩里的飞蛾一样?可是我从未做过飞蛾。”
季子朔一步一步逼近,走向楚霍。
“哦?公子可有这样自信过?”
“若没有,我季子朔早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哦?那我很想看看小侯爷所谓的自信。”
“喏,玉烟来了。现在我就给楚霍大将军介绍下这个礼物了。来,玉烟给楚霍大将军说说。”
“……”
玉烟拿出了盒子,他小心翼翼将盒子打开。向楚霍大将军说道:“夜光杯,其墨黑如漆,碧绿似翡翠,白如羊脂,斟烫酒,不爆不裂;寒冬时,不冻不炸。盛酒后,色不变,味更浓,杯薄如纸,光亮似镜,内外平滑,玉色透明鲜亮,用其斟酒,甘味香甜,日久不变,尤为月光下对饮,杯内明若水,似有奇异光彩……”
“……这杯子……这杯子不是蚕桑国的嘛?”
“对嘛,看来将军还是知道很多的这夜光杯啊,是一对的,听说将军好像也有一个,所以特地将此物品配给将军,好让杯子成双成对传承下去啊。”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啊?那将军还是不接受这个道歉礼了?”
“你,我告诉你,你这可是在威胁我了?”
楚霍好像见不得那夜光杯,满脸又怒又气,手头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一股股暴露了出来。
“那好,既然如此,那这夜光杯留它又何用?”说着,季子朔从玉烟手中夺过夜光杯,狠狠向墙角摔去。
楚霍见状,满眼通红。他挥掌划过,架起一团紫气,猛地接住了夜光杯。
“……谢小侯爷礼,在下收下。时间不早了,请小侯爷回吧。”
“哦?看来还是夜光杯适合将军,果然如此。”
“小侯爷,你年纪轻轻,不该卷入这些是非的,你的确有足够的自信,在下今天领教了。”
“恩,谢将军提示。那在下告辞了。还望将军考虑家父的事情,因为我觉得此时此刻将军可能和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
“对了,今晚来既然将军收下了夜光杯,那我也再透露一见事情给将军,助将军一臂之力,升官嘉爵!”
说着,季子朔塞了一张纸条给楚霍,转身便带着玉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