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阿莲微微掀起车帘的一角向外看着,柳儿想劝看到她兴致勃勃的神情便止住了。也是,小姐都在府里休养好久没有出门了,还是孩子爱热闹的心性呢。柳儿这么想着,却忘了自己比阿莲也才大了三岁而已。
喧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车夫不得不让马车减速。经过一处卖猪肉的店面,那浓浓的血肉腥味扑鼻而来,柳儿用手帕捂住口鼻仍然有些反胃。阿莲却没有被腥臭味打扰,眼神定定的看着某一处,忽然开口:“停车。”
车夫看了看位置,依言在街旁一处关门的店面前停下。
柳儿跳下马车一边扶着阿莲下来,一边道:“小姐,离宁璜少爷府上还有段距离呢。”
阿莲没有接话。
她信步往前走向街对面,在马车上她就看到了那里聚集着二三十民众,堵住了大半个街口。被他们围起来的街口如果她没记错,那应该是官府贴榜的木牌处。看到百姓们聚集在那处相互之间肃然低声交谈她就生出了几分好奇。
“小姐?”柳儿叫了一声阿莲飞快跟上她。
走到近前向张榜的木牌上看去,果然是这两天新贴的通缉令。上面画了一个形容陌生却显得很凶恶的汉人男子,三十余岁年纪,写道其人上月末访亲途中借宿卫县某村,却趁夜屠杀了村里半数人口,手段极其凶残。造成了该村十五户灭门惨案,身负六十七条人命现今在逃。据查,该村是胡、汉、鲜卑三族混居村落,惨遭灭门的十五户人家皆是胡人。官府现今悬赏通缉有知情不报者定为从犯抓捕云云。
身边百姓低声交谈着,未知真假的言语一句一句传进阿莲耳里。
“这人画的……我怎么觉得我那村里好几个都长这模样啊?”
“这位侠士怕是和胡人有血海深仇哦。”
“听说这个人啊,之前投军打仗好几年在猛虎驿那边,朝廷和胡人谈和之后他回家发现满门老小都被杀光!这才冲动之下杀人。”
“是个好汉子。照老汉我说,就该把胡人杀光赶走!”
“刘老汉快别说了!……小心传回去你儿媳又要骂你惹祸。”
“就是,在胡人的地盘上这种话别说出来。谁当官都无所谓,反正能活下来就是老天保佑了。”
“说得也是。只要不屠城,给条活路,这城跟谁姓都一样。”
“诶诶,文小哥。你说他是在猛虎驿打过仗的,真不真啊?”
“哪能不真?我家舅爹的大姑娘的三儿子的外家妹夫和府衙小师爷从前是同窗,那关系老好了。府衙出来的消息能有假?”
“猛虎驿我记着打了快二十年仗了,去了几年没死怎么样也能升个小官当当。好好的官不做要去做囚犯,说不准还真是家里被灭门了。”
阿莲看了两眼通缉令上的人像,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小姐,您刚刚去看什么呢?”柳儿跟着上车,不解地问。
拂了拂裙摆的褶皱,阿莲笑着道:“看热闹。走吧。”
马车又走了一刻钟,终于到了一处闹中取静的巷子。
下车时就看到府门大开,少瑜和两三个仆从从府里迎了出来,寒暄了两句进去。
一路行进一路交谈着,阿莲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满是赞叹。说是临时才购买的宅子,但是房屋布局大方雅致,回廊九曲,花园深深掩映处能依稀看到后方的二层阁楼一角。
正要跟着少瑜进东厢房时,阿莲脚步一顿,回头将整个宅院又仔细看了一眼,不由得疑惑顿起。
少瑜笑着问:“怎么了?我这宅子置办得可上得台面?”
“当然,这么大方雅致且亮堂的宅院,我倒是很少见。”阿莲点点头夸奖道。
轻叹了一声,少瑜偏过头声音有些落寞:“几天不见你这小丫头也要和我生分吗?这种客气的说辞我可不爱听。”
“啊……”没想到少瑜敏锐至此,她那一瞬的惊讶疑惑竟被他准确捕捉。
“……不是和你客气,我……我就是奇怪,你不是胡人吗?为什么买汉人的宅子?回廊的设计,檐角的花纹,梁柱上的浮雕,花园里种植的花卉,庭院中的行道树,包括房子的布局……如果我没猜错,厢房里应该也会有地龙吧。”阿莲老老实实地说出疑问。
“这样就对了,你果然不负我望。”少瑜笑眯了眼,一副奸计得逞的神情,“我就是要带你来看这座汉人的宅院。”
“等我走了以后,就送给你啊。怎么样?”
诶?
是不是听错了?
八九成新的这么大一座五进宅院,也就比上将军府小一些而已,现在没看到屋子里的家具不好说,但光是这院子行价来看估计也要十万两银子才行。这就要送人了?
“你你你傻了吧?”阿莲急忙摇头,“十好几万银子怎能随便送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瑜扶着边上的门框开怀大笑。
“喂!我说认真的,就算你财大气粗也不是这么的挥霍吧……”阿莲微微气恼地小声道。
“哎呀你们汉人的姑娘都这么斤斤计较吗。爷说送你了就送你了,爷也是说认真的啊。”少瑜明亮的双眼望着眼前这个身量较小的小姑娘。
“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啊,还自称‘爷’,莫非身世很是尊贵?”阿莲算是知道了,少瑜这人啊性格特别随意,说出口的话也不知道是逗你还是逗你还是逗你呢。
少瑜微微睁大眼,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对对对,你说得对。”
“既然这么好的一座宅院说送就送,看你也不差钱,那你提前让人把房契过给我吧。”阿莲还是有些不信,于是将他一军,看他要怎么说。
少瑜也不知是将计就计还是真的钱多人傻,点点头道:“那是当然。”伸手召来一个仆从吩咐着,那魁梧的汉子好奇地看了阿莲一眼,然后问:“不知这位姑娘姓名何字?方便的话给小的写下,过户明天就能办。”
阿莲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地一笑:“算了,是我无福消受。”
转身进了厢房。
少瑜这才想起阿莲第一次见面就和他说过,她没有姓氏和正经的名字,现在也不过是一直叫着小名而已。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阿莲明显是难过了。挥手让仆从下去,怀着愧疚的心情迈步去寻阿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