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勉励吴伟业:“卿当真学富五车!卿此次随朕前往,关于历史方面的资料对照,分析判断,就全赖卿之力了。卿看看还需要哪些可能的资料,只管提出,让人去文渊阁取来。朕知卿博闻强识,想必可以将之都记在心中。异人也自言资料不齐,这书库又不能搬去,就只能拜托卿做活的书库了。想必从今而后,说人有才不再用‘学富五车’,而用‘学贯文渊’了。”
吴伟业哭笑不得:“陛下也太抬举臣了。这文渊阁中《永乐大典》卷帙浩繁,或许臣在里面呆一辈子,这一辈子活得又够长,才有希望真的‘学贯文渊’,以臣如今所学,说有其中十之一二都是抬举臣。”
顿了顿,吴伟业续道:“这与灾情有关的历史,容臣回忆一下,看看都有哪些地方记得不清楚,今日就算通宵,定将所需尽量记清。余下的想必也就一二本书可以总结齐全,不妨找人抄录,随身携带。届时纵臣有疏漏之处,还可作为补充。”
崇祯点点头,心中也并不奇怪陈子龙为什么还没到,毕竟吴伟业在翰林院当值,翰林院离紫禁城近的很,可以算是隔壁;陈子龙不一定住的离皇宫多远,这个时候还不一定接到传召。
又过了半个时辰,眼看着饭点就要到了,小太监才领着陈子龙珊珊来迟。崇祯也不着急先说正事,先招呼大家陪他用膳,陈子龙尽管是个急性子,这点涵养肯定不缺,也不问陛下为何召见,大大方方跟着一起用膳。
午饭吃完,该翻资料的都去翻资料去了,崇祯让人将那奏折先给陈子龙看。
陈子龙还没有职司,早晨自然没有参加早朝,所以并不知晓这篇奏折之事。看过奏折中关于降雨的原因的说法,不由暗暗点头,心中大有遇到知己之感:此人虽说所言多有与自己所学迥异之处,但是和老师教给自己的科学的研究方法是一个路子的。心中思量这说法是否合理,旋即点头:这说法很有道理,当是真的。本以为这就应该到这里了,对后面还写了什么既疑惑,又期待。
看到奏折中关于灾情的预测,他首先想的不是这预测是不是真的,而是一旦这预测是真,有哪些农田水利上的方法可以尽量减少灾情的危害,心思便又回到了这些日子一直在整理的《农书》上。
崇祯之前听吴伟业分析的头头是道,觉得朝中也不是没有人能看懂异人的理论,所以也不多说,想要看看陈子龙看完之后能不能给出更有建设性的意见。此时见陈子龙看完之后果然陷入沉思,想必是大有所得,也不打扰,批着其他的奏章,等着陈子龙自己想清楚。
足足过了想了一刻钟,陈子龙总算是将抗灾的方案想了个雏形,从沉思中醒来,才意识到自己君前失仪了,赶紧补救:“陛下,臣陷入沉思当中,失态了。”
崇祯摇摇头:“无妨。卿思考如此之久,当有所得,这奏折中所说之事真伪如何?”
陈子龙回到:“奏折中所言风行雨落之事,当是真的。不仅如此,从中臣发现,和下雨一样,这一年四季的气候,恐怕也同样是因为这风形成的。冬天的时候刮西北风,我大明西北方是广漠而寒冷的大陆,所以西北风既干又冷,冬天因此十分寒冷。夏天的时候刮东南风,大明东南方是无垠且炎热的大海,所以东南风既热又湿,夏天因此炎热而多雨。至于春秋两季,应该是转变的时期。”
崇祯现在已经对下雨的原因兴趣不大了,每个人都觉得这部分是真的,所以见陈子龙如此说,只是点点头:“现在的关键是那灾情的预测,你觉得这预测可信吗?
陈子龙闻言一顿,他刚才一见灾情,下意识去想如何抗灾去了,倒是没有去想此事真假,不过这显然难不倒他:“回陛下,徐师在世时,在农业与抗灾方面多有建树。臣蒙徐师指点,对于历法和农时也颇有研究。从天文的角度讲,周期性的天象变化是肯定存在的。满天星辰整体上是在绕着北辰旋转的,一年就是一个周期。
“又有其他星辰有自己本身特异的周期,其中就有彗星以约七十六年为周期现世。春秋说:‘秋七月,有星孛入于北斗’,说的就是彗星。《史记?秦始皇本纪》说:‘七年,彗星先出东方,见北方,五月见西。’自秦始皇七年以后,每隔大约七十六年,都有详实的资料记载彗星现世。上一次彗星现世是在‘万历三十五年八月辛酉朔,彗星见于东井,指西南,渐往西北。壬午自房历心灭。’
“由此推之,异人所说的天灾频发期以几百年为周期,从天文的角度讲是完全可能的。只是很多现象的周期推算,并不是如彗星一般准确。更有一些现象会因为各种因素而产生变化,周期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就以彗星为例,彗星出现的时间我们由记载中基本可以确定,但是出现的位置就很难推测。这种情况对我们去推测灾情的周期以及持续时间造成了很多困难。
“臣也不知道此人是从哪些地方推测出灾情将持续一甲子的推论。但气候开始变化确实是从万历十三年前后开始的,而不是万历二十八年,这一点臣很有把握。正如异人所言,万历二十八年时,气候已经很不稳定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气候也不是突然变得混乱,这其间是有一个缓慢变化的过程。徐师就曾跟臣说过,他发现万历二十八年开始出现的气候大规模混乱,是有征兆的,在之前的十到十五年间,各地都小范围出现了异常的气候,因为范围并不显著,造成的灾情也并不严重,所以往往被忽略。徐师说他也没能弄清楚气候变化产生的原因。但他也说这些天灾肯定与气候的异常有关,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实,也找不到其中的原因。此也是徐师生平一大憾事。
“徐师生前担心天灾还将持续,在《农书》中收录了很多应对灾害,行之有效的方式。只可惜徐师生前未能完稿,只有草稿如今在臣手中。臣这些日子一直在整理徐师遗稿,希望能够早日付梓。”
崇祯的心情随着陈子龙所言大起大落,得闻徐光启竟已经在生前就有了抗灾的准备,留下了对策,心中隐藏甚深的慌乱,瞬间就去了大半,不再是六神无主,千头万绪。他之前问这个问那个,其实心中怀疑之处少,恐慌之处多。人家既然敢说,就没必要拿假的来说事,灾情不是功劳,对他没有好处,无需谎报。但崇祯实在是想不到如何应对连年的灾情,所以问这问那,心中期盼着有人告诉他那异人所言有误,这样才能心安。如今虽然陈子龙说的不是灾情不实,但他说的有了对策,岂不比寻理由推断预测不准更加令他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