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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苍月胜

铁匠铺前,“铁”字黑边条旗,依然随风飘动。

铁匠站在倒塌的铺子前面,手握钢枪,仿若一樽巨神。

站在他面前的,只有鬼影一人。

冥王靠在墙边,他捂了肩胛而坐,双脚都流着鲜血。

勾魂,夺命则躺在地上,嘴里淌着大口的血。他们已动弹不得。

在这些人身后的墙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整齐一致的铁条,铁条直深深地没到那墙面深处。

有些铁条,上面还沾满了鲜血。

鬼影站在那里,似现在才回过神来。刚才要不是他接连腾空三圈半,外加借那勾魂身体施力游走在上,可能躺到在地上的就会也有他一个。他做梦也没想到,这铁匠在他那铺内设满了强弩机关。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这几个称雄了江湖半生的黑道领军人物,就造成了两死一重伤的可怕后果,怎不叫他被震慑住。

一时的惊魂过后,鬼影终于沉默下来。他自己也受了点擦伤,但那铁匠也并不是就完全占了便宜,他的后背有两条伤痕,一条为勾魂的勾刀所伤,另一条是夺命的弹簧暗剑刺伤。此外还有一道,就是他的左臂,中了他的鬼爪利箭。

鬼影一对细铁打成的鬼爪,十指锋利无比,被他抓一下,不死也得报废。还有他那铁爪手掌十个关节处,装了十道机括。里面机括一被触发,暗箭就弹射而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死伤在了他这手下。

也幸得只是皮外伤,铁匠只感觉到一阵刺痛,似乎也并无大碍。他看着那鬼影,丝毫不敢大意,更没空闲去查看那伤口。

鬼影那双阴沉的眼睛,只静静地看着铁匠,也不说话。

铁匠的眼里,此刻已射出了烈火般的气焰。他看了那靠在墙边挣扎着的冥王,再看了这鬼影——也是到他反守为攻的时候了。他刚踏出一步,就感觉到眼睛有点晃动,而且他手臂上的疼痛感也变得越来越强烈。接着他就发现他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翻滚起来。

“你在箭里放了毒?”铁匠睁着眼睛怒瞪了他。

鬼影只阴阴地冷笑:“兵不厌诈,对付你这个超人,当然不能用平常手段。”

鬼影站在那里,他知道他已不需要再动手。他只要看着他,看着他慢慢地倒下去,这次行动就算结束了。虽然他们是死了两人,外加重伤一人,但目的达到了,只要自己没事,多死几个又有何妨?

铁匠的心口越痛,他把手抓着胸口,仿佛要把胸撕开才能够稀释那因无法呼吸所引起的巨痛。

鬼影看着他那痛苦的模样,越发笑出了声来,他张大了嘴,完全一副我是狂魔的神态。

外面忽然脚步声响起。

鬼影猛然回头,瞧了冥王一眼,他手里的一支箭就射了过去。那冥王中箭,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鬼影跃墙而走的时候,他还有一支箭射向了已经半蹲在地上的铁匠。

空无隙正带了人奔了进来,他看到了那人逃离的背影。几名公人中,有两人追了出去,其中一人是那空无脉。

蔽日也赶了进来。

“这人是我的邻居,他受了伤,急需医治!”蔽日对那空无隙说。这种复杂情形下,他得遵循一些规矩——征求这领头人的同意。

空无隙摆摆手,示意他过去。

蔽日忙上前查看了他的伤口,问他哪里出现什么问题了。

铁匠躲开了鬼影最后一箭,这时看到他蔽日,似才安心了:“那箭上有毒,我手上受了这皮外伤,毒已入体。我感觉头晕,恶心,眼花,心涨得难受,呼吸急促,手脚抽筋。”

蔽日忙摸了他手脉。

这时那女子拉了幼儿,也从那边艰难地走了过来。立时就有公人喝止了她,不允许她靠近。

蔽日说那人是他女儿,他们才放她们进来。

“他中了毒,我得马上忙他抗毒解毒。”蔽日看了那女子,“我需要你的帮忙。”

蔽日首先打了水来,让她清洗他的伤口,自己忙到另一边抓了副药过来,给他生嚼吃了一小撮药,就着那炉火再三下两下熬好了一锅药,然后让他服下。

期间那公人自在那一边清理了那两个人,还有那冥王,虽然伤重,但不至死,也被他们带走了。空无隙把铁匠铺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最后就站在了那铁匠面前。

看他状态渐缓,空无隙这时就开了口:“你得跟我们上衙门一趟,我们要了解这事情的始末。”

那女子一听就火了:“他伤还没好,这些人想进来杀他,他还被伤成这样,你们不能等他好了再说吗?”

空无隙看了她一愣,但还是不冷不热地坚持:“这起凶杀,我们要及时了解情况,以便将凶手缉拿归案。拖久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他转问蔽日,“他这个状态,可以跟我们走了没有?”

蔽日虽然也抗拒官差,但总得要给他一个交代。他看了铁匠,想了想,还是勉强道:“他中了毒,三个时辰后得再解毒一次,否则他的毒性还会发作。”

空无隙道:“我们只是了解一下案情,两小时以后如果他还没回来,请你带上你的药上衙门一趟。”他也不管他们如何反应,唤了两人带了他就要走。

那铁匠却也没争辩,他站起身来,只对蔽日说了一句:“帮我照顾孩子!”

三人就看着他被那几人带离开了。

“叔叔,师父他去哪里?”幼儿看着铁匠蹒跚着被架了离去的背影,稚嫩的声音问着。

蔽日蹲下来,抱起了她,缓缓道:“他去外面做点事,很快就回来……”不知为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突然地竟干涩起来。

洛阳府衙里。

苍月胜,空无隙,朝天阕,李寒鹫这些捕头站在了那里。

铁匠站着,看到这些官场里出了名的人都在。

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身材还是这次凶杀的事,一下吸引了他们这么多人。尤其是那苍月胜,现在那眼睛就一直盯着他,一直都没离开过。

铁匠虽然很恼火他这样看自己,但这时进到这里来,自己也算半个阶下囚了。他知道此时就算自己再闹腾,也绝对会得不到好果子吃,索性任凭他们了——只要他们秉公执法,自己又没有刻意去犯这案,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那空无隙小声地跟他们说了一遍事件始末,几人又重新看了他一回。

“叫什么名字?”李寒鹫问,旁边一人就用笔在那记录着。

“史顶。”

“家住哪里?”

“河堤街杨柳巷铁匠铺。”

“干什么的?”

“打铁的。”

“为什么杀人?”

“是他们要杀我!我反抗他们,他们有两人反被我杀了。”

“你可知道杀你的是什么人?”

“他们有四人,分别是鬼影,勾魂,夺命,冥王。”

苍月胜等听他这一说,面色明显变了。

李寒鹫再问:“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铁匠:“没有关系。”

李寒鹫:“没有关系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铁匠:“因为我知道他们背后主谋的秘密,所以他们想杀我灭口。”

李寒鹫:“他们背后的主谋是谁?”

铁匠:“是柳飞雪。”

几人听了都一愣,不禁就互相对视了一眼。

那苍月胜示意李寒鹫继续问,李寒鹫:“你知道他什么秘密?”

铁匠:“他在地下挖了个地宫,用以窝藏江洋大盗和通缉要犯,还掳掠了无数少女,供他们淫乐……”

那几人听了显然都吃了一惊,再一时面面相向着。铁匠故意停下来,看着他们各人的反应。

那李寒鹫凑近他道:“有这种事?听着!你可要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你该知道随便诬蔑别人,那可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罪名……”他正威吓铁匠,这时一旁的苍月胜就走了上前,示意他让自己来。

李寒鹫退到一边,苍月胜上前一步,看了铁匠深沉地道:“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铁匠:“我曾帮他修过地宫,还制造过那里的机关暗室……”

苍月胜忽然打断他,郑重道:“行了,这事事关重大,涉及的不是一般案件。我们得先请示刘大人,先由他亲自审问定夺!”说着他吩咐着手下先把他带下去,稍候再继续讯问。

两人走到外面。

苍月胜问空无隙:“冥王那里怎么样了?”

空无隙:“一时也死不了。”

苍月胜:“他的口供很关键,我们不要在他的身上再有半点差错。还有这个铁匠,是我们取缔六重天最有力的证据。”

空无隙:“你看这个铁匠,他说的话,会不会是真的?”

苍月胜:“不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要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辞。”

空无隙:“一个打铁的,应该犯不着去栽赃一个不相干的人,除非他们以前有过节。”

苍月胜:“他和柳飞雪到底是什么关系,还待彻查。还有这个铁匠的身份,也要调查清楚。你也看见了,他耐性极好,心理过硬。这样的人,虽然所说的话句句有理,但保不准他早就安排计划好了这一切。”

空无隙:“我知道怎么做。”

苍月胜:“这次案情非同一般,这个铁匠所说的一切,先不要声张出去。”他看了空无隙,以一种很干练的语气说,“在没有明确证据之前,我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关于这柳飞雪的案件,我要亲自负责审理,另外我需要两个人手,恐怕也没有人比你们兄弟更适合了。现在刘大人赴京未回,我们就先且从这铁匠还有冥王入手。”他说着,似想起了什么,问,“对了,无脉还没回来吗?”

一个声音远远地叫了起来:“我回来了。”空无脉和另一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叫道,“苍大哥,那鬼影果然就是六重天的人,他刚才被我俩追赶,我们眼睁睁地就看见他跑进了六重天里!”

苍月胜简单地回复了他:“我们知道了。”

“啊?你们怎么知道的?”空无脉一愣。

“我想我们现在得先做些准备工作了。”苍月胜随即就再带了两人进去。

蔽日查看了铁匠铺的草棚,发现它之所以倒塌,只是因为外面的一根支柱被砍断了。他在铺子里找了两根联钉,再找了根木头支撑着,把原来的柱子用那钉子重新连接上了。

他刚把棚子架好,就见外面就进来了两人:一人扛了个锅,一人拿了根长铁。

两人看了里面一圈,问:“大力金刚不在吗?”

原来两人是来打理器具的,蔽日婉言搪塞了他们,让他们明日再来。然而他同时也在想,他明日能不能回来?

那女子脸色苍白,一时要扶墙站着,蔽日见状,忙扶了她回去。那幼儿就扯着她的衣服,三人一同过到他这边来。

扶她躺下,蔽日再给她热了那锅鸡汤,再让她喝了两碗。另外也扯了个鸡腿,让那幼儿坐在一边啃着。

“那些都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害那铁匠?”女子一面就问。

蔽日坐那桌子前,把目光从那幼儿身上收回来,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听说这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他们怎么会跟他一个铁匠扯上关系?这的确让人费解。”

两人一时沉默。

过了一会,女子忽然道:“对了,我叫小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蔽日道:“我叫蔽日,遮天蔽日的蔽日。”

女子道:“你的名字好奇怪啊。”

蔽日:“师傅起的,随便就叫了。你还不是,为什么叫小妖小怪?”

女子笑道:“不是那妖怪的妖,是吆喝的吆再少个口字。”

蔽日也笑了:“真是抱歉,我说哪会有人用这么奇怪的名字的。”

小幺看了他道:“你的医术好厉害,那铁匠中那样的毒都被你一下解了。”

蔽日:“像我们经常出诊的,各种各样的病都看得多了,接触得也多,所以一看到那病,就有了大概的方向。那铁匠也怕我无从下手,把那症状全部说了,然后我再听他脉络,就判断了个八九。对方那箭头上应该是涂了几种混合蛇毒,毒液侵体,导致他中了毒。也还好我们治疗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幺:“那铁匠还真是个神人,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蔽日叹了口气,抚摸了一下那幼儿的脑袋,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小幺问:“你一会还要出去吗?”

蔽日:“不去了,我这邻居还没回来,这小子机灵得很,你可能看不住她。”

小幺道:“没有啊,我看她很乖巧的样子……”

蔽日道:“那就奇怪了,往时我抱她她还使劲挣扎,拉都拉不住,为什么见了你就变得那么温和了?”

小幺笑道:“可能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吧——”

蔽日一愣,看了她也笑:“想不到她那小小年纪,也会这样以貌取人,那让我们这些粗人怎么忍受得起。”

小幺就看着他摇摇头,一面起身去那墙边药柜里,一包一包地检查那药草的药量,一面还用笔不时记录着。

小幺就问他在干吗。

蔽日头也不回地答:“有些药不够了,我得查看一下,有空再去药铺购置一些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蔽日看了一会,再把一些杂乱的地方整理了一下,在那角落里拿了两本书,对她说了声:“我在这外面坐一坐,顺便帮那铁匠看一看铺子。”因拿了张椅子到门口,唤了那幼儿出来,掩上门,两人自在那门口玩耍起来。他这院子,刚好能看到进入隔壁匠铺的小路。

那幼儿跟他耍了一会,又缠了他讲故事,他于是又费尽心思的为她讲了一回。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故事讲得太烂了,还是她确实困了,不一会她就靠在那椅子上睡着了。蔽日把她抱进了自己房里,让她在床上睡了,一时他就坐在那院子里,看了那巷子出神。

不时地有人进那铁匠院子,蔽日都过去一一“挡”回了他们。

他静坐在那里。

他静静地坐着。

他经常这样沉静地坐着出神,现在他就看着院中那柳树,眼睛一时定在了那里。

他坐在那是那样的安静,以致小幺还以为他走了。她在屋内唤了他两声,他应声推门进来,问她有什么问题。

小幺笑了笑,摇头道:“我还以为你不在外面了。”

蔽日笑:“我要出去会告诉你的。”

小幺:“我只是躺着有点无聊,我可以到外面去吗?”

蔽日:“你现在还很虚弱,受不得潮凉,必须得静养。”

小幺略有些无奈地道了声好吧,就看着他退了出去。

他一出去,就看到铁匠走了进来。

“你还好吧?”蔽日看了他全身上下动问。

铁匠:“我没事,他们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在上面画了个押,他们就放我回来了。”

蔽日道:“那当官的看来的确是善恶分明啊,之前我们还真是对他们有太多的误解了。”

铁匠道:“那当官的对我说——如果没有原告告我,这件事就简单了。他们说那几人都是穷凶疾恶的人,他们早就想将他们绳之以法。我今天是为民除了害,倒省了他们很多麻烦,还帮了他们很多。”

蔽日道:“这么说来你还是为他们做了大好事了?那他们有没有发奖金给你?就像那凄凉剑一样。”

铁匠摇头道:“那倒没有。”

蔽日道:“那他们有没有发什么奖旗之类的东西?”

铁匠还是摇头:“没有。”

蔽日道:“所以终归还是我们百姓吃了亏。我们为他们做了好事,一有奖金,他们欺瞒你不懂规则,自己先捞了去。怪不得你看那有些当官的,一个个猪头肥脑的样子,若是没有这些好处,如何又会那么发福?”

铁匠道:“原来我见很多当官的那么胖,几乎要有赶超我的样子,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蔽日道:“不是这又是因为什么?不过也还好了,那些吃肉不吐骨头的人,我们还是少惹的好。平安回来就好了。我也得出去卖卖药了,你女儿在里面,还有这个美女,就劳烦你照看一下了。你那药在你那边,记得四个时辰服一次。”

那铁匠看了他道:“你又救了我一命!”

蔽日:“你也救过我一命。”

铁匠道:“但是你救过我两次。”

蔽日笑:“那还不简单,你把这一命挂在我帐上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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