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峰的《北京北京》，你听过么？”沈晴一边问赵冰，一边手把着方向盘。
“听过很多次了，挺熟悉的一首歌，现在看来也算老歌了。”他回想起一年前，即将离开北京的日子里，他几户每天都播放着这首歌。
“嗯，《北京爱情故事》里不还用它做了主题曲么，听听吧！”
“好啊！”
沈晴伸手将车里的音乐调到了《北京北京》，车即将走完北三环，马上就要到三元桥了，这首歌开头的音乐响完，歌词就唱了出来：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
赵冰心想：“每次来到了北京，我的心也的确不平静，这里确实有太多我眷恋的东西了，就像歌词唱得，简直一模一样。”他偷偷看了一样沈晴，她正在盯着后视镜，看着开过自己的一辆辆车，也看着自己超过的一辆辆车。
歌词继续唱着：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
我似乎听到了它烛骨般的心跳
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
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儿死去
……”
“我恐怕是要死在这里的！”沈晴说了一句，车子开过了三元桥，远远的赵冰能看到她所住着的豪宅的楼，却不记得是几楼了，他想问，又没开口，他怕她以为自己撩拨她，想去她那里过夜。他又看到了凤凰汇，想起她在那里一楼的咖啡馆告诉自己和陈笃行离婚的事情，她还给他买了一条围巾。曾经，他和李晓芙在凤凰汇的四楼还看过一次电影呢，当时是她买好了票，如果是赵冰则肯定不会选择这里看电影，毕竟碰到沈晴的风险太大了，那次的电影他也没认真看。
“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去，我希望人们把我埋在这里……”沈晴跟着歌词哼着，不一会儿这车又过了燕莎桥，一瞬间就开过新源南路，赵冰只看到了威斯汀酒店、平安大厦和昆仑饭店，还没来得及看到自己的旧居住地，车就“唰”的开过了。前方不远处一栋大楼的大屏幕上显示着“新年快乐”四个大字，时间已经刚过凌晨1点，三环路上随时有路政车清扫积雪，只有路边的护栏上有一层白雪覆盖着，路面已经很干净了，毕竟是新年夜的北京城，三环路上依然是车流滚滚，让赵冰想起了那年和李晓芙在二环路上看车流的感觉，只不过这一会儿他也是这滚滚车流的一部分。
“不用这么伤感的，其实……”赵冰微笑着说了一句，算是附和着沈晴的歌声。
“是吗？你怀念这儿么？”沈晴问他，他以为她问的是住在燕莎桥的那一段时光。
“嗯，……最怀念的是大学时光，其次就是怀念在这里住了一年多的日子。”
“你觉得北京和上海的区别呢？上海更繁华，北京更古朴？上海人更精明，北京人更爷气儿？”
“爷气儿？”赵冰不解地看着她。
“就是凡事把自己当个爷，说话一套一套的。”
“哦，哈哈哈！”赵冰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如果一个人想了解中国是什么，中国人是什么，中国文化是什么；那么他来北京基本能找到答案。上海么，物欲横流、文化沙漠。”
“哟，你对上海很不客气呀？上海人！”
“实话实说罢了，再说，我其实是浙江人，呵呵，上海除了灯红酒绿，霓虹灯，高楼林立……嗯，真的没什么其他的了。”
“是不是在上海，你都没有什么诗意？”
“的确没有什么诗意，在北京，我有时候才会爆发一些才情。”
“嘿嘿嘿，那你真不该走。”
“或许吧！”
一阵沉默。
“你走了以后，我过了很久才去收拾了那个家，你倒是把那儿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连白布都给我盖上了。”《北京北京》这时候就唱完了，音乐顺延到了另一首汪峰的歌《生来彷徨》。
“嗨，那是我爸我妈一起帮着收拾的，他们都说这么好的房子借给我住，走之前得帮主人家收拾好了。”
“你听这歌，我觉着我们就属于那种生来彷徨的人，你说呢？……这个世界会将你的梦破败，而它从来就不会有一丝同情……”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汪峰的歌有时候就有些过头了，不过摇滚不都这样么！我觉得摇滚就是听着是挺过瘾的，可是听完之后觉得特累，嘶吼、摇摆、跳跃，总之让人投入很多的感情。”
“还深刻起来了你！”沈晴看了看后视镜，车已经接近国贸，她开始向右变道寻找三环路的出口了，“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学府湖的骚客，唉，你什么时候说话能不那么诗意么？”
赵冰也笑了，不知道为什么顺口就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次来出差也不过才两天时光，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与一位爱人重逢，然后看着她消失；现在坐在另一位爱人的车里，不，她不能算爱人，我们都爱过对方，可是没有真正相爱过；只能说是他爱过的人吧！他心想：“去年这时候已经在上海工作了一个礼拜了，这一年的时间里果真发生了好多事啊！”
去年的12月16日晚，他父母乘坐的航班降落到北京南苑机场了；赵父是个找路能手，在他的带领下，赵母跟他很快坐上了地铁10号线。当时，李晓芙正抓紧着最后的时光和赵冰缠绵着，“快，再亲我一下。”她趴在赵冰的身上，两人还在燕莎桥的房子里，一起躺在沙发上，“你爸妈就要来啦，马上我就回呼家楼去住啦！”
“嗨，回呼家楼去，我也可以亲你呀，哈哈！”两人抱着亲吻了一会儿，就都穿上衣服，赵冰这时候又说：“诶，你还是跟我一起去接我爸妈吧？认识一下，你晚上住在这儿问题也不大！”他微笑了一下，在等待着她的反馈。
“那怎么行啊？无论如何我们四个人都不能住一起呀！哎呀，不见你爸妈，你都还没过我这一关呢，我不想这么早见你父母。”李晓芙整理着头发。
赵冰听了这话，一把将她转过去，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几下，不过隔着羽绒服，也打不疼她，“什么叫还没过你这一关？睡觉都睡了一年多了。”
“诶，你啥意思啊？”李晓芙也知道自己总是拒绝赵冰让他有些恼火，因此并不因为他话说的如此过分而生气，转过头来捏着他的脸，微笑着说：“再说吧，亲爱滴，你爸妈不要在这儿住一阵子么，还有时间，今天我这样见他们也不好呀！太不正式了。”
赵冰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自己已经和她说了很多次，也不想太逼她了，从她的语气中也听出了转圜的余地，就说：“好吧，过两天再见吧，那我送你去坐车，他们一会儿也该到了，说不定你们能在地铁里碰上呢！”
“哈哈，可惜碰上了，我们也不认识。”
“诶，都看过照片啊，认识的。”
“认识什么呀？照片和真人差别大，而且地铁里那么多人，走吧，亲爱的。”李晓芙说着，嘴唇又凑到了赵冰的嘴唇上，吻了他一下，赵冰的唇上留下一股淡淡的香味。
半个小时以后，赵冰在亮马桥地铁站口等到了父母。李晓芙已经回到了呼家楼的住处，王欣很久没见她了，两人很高兴，一起出门去逛逛。
赵冰领着父母进了房间，赵父一个劲儿地说：“这个屋里真的是热！”不一会儿他就脱去了外套、毛衣、棉毛裤等等。
接下来的几天，有了父母的照料，赵冰就开始过着每天按时按点有早晚饭吃的日子了，但是他的父母也一定程度上打乱了他的生活习惯。他父母睡在赵冰的房间里，他自己则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赵父赵母每天早晨6点来钟就醒了，赵父一直有早锻炼的习惯，他一般是沿着亮马河走一圈，随后在新源里的菜场买些早餐和果蔬回来，赵母在家会做些粥，叮叮当当之下，客厅里睡觉的赵冰肯定是不得安生了。赵父赵母多年没来北京了，尤其是这寒冬腊月里，他们俩满北京城的逛悠，赵父还不时跳上封冻的亮马河，去看别人凿冰钓鱼。其余时间，他们就将赵冰的物什收拾打包往上海赵父的单位寄送，计划等回去之后，赵父再到单位去，将东西拉回家中。
最后的工作周里，有好几次，赵冰都劝李晓芙晚上和他一起回家去吃一顿晚饭，可她就是不肯，理由还是说会尴尬，年会越来越近了，赵冰也就向她没争取太多。这天是21号了，一早赵冰就穿上了西装和大风衣，带上了一副墨镜，拿着自己的拐杖准备出门。
赵母看着他，给他整理了衣服领子，她说：“好好一个人，非要演个瞎子，你也真是的。这身衣服看着倒精神！”
“我晚上晚点儿回啊，也可能跟同事们玩儿去，我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的话，你可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就不等你了，钥匙自己带好了！”
这天的办公室里也是奇装异服不断，实际上这也是赵冰在SPR最后的两天了，明天就将是他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公司里知道此事的人渐渐多了，不过也只是局限在文化事业科和HR部门，当然采购部的黄健消息特别灵通，早晨两人的电梯里碰到时，还特地问了他，黄健没有任何打扮，他的观点是：“我他妈的哪有时间在这些方面花功夫，大家吃个饭，乐呵乐呵得了，要是老板说Cosplay这个钱公司出了，我保证比谁都打扮得勤快！”
王悦的长发和衣服都藏在抽屉里，准备晚宴时再给大家献上惊喜，李晓芙穿着八十年代的日本上班族女生的装扮，在办公室走了一圈，倒还挺抢眼，这会儿她正和其他一些同事在茶水间聊天，赵冰拄着拐杖就走了过去，“哟！瞎子老赵来啦！”李晓芙先看到了他，立刻就叫了出来，其他的同事都围拢过来，和瞎子拍照，今天整个办公室都没有一点工作氛围。
“你好啊，赤名莉香小姐。”赵冰说着就伸出手向前摸去。
财务的吕昉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嘿嘿嘿，Neo，这手往哪儿摸呢？怎么着？今儿仗着自己瞎了，就可以耍流氓啦？哈哈哈哈。”
“可不么，多少年才逮着这当瞎子的机会，我得好好耍一耍流氓，姑娘们，你们在哪儿呢？”
这番一闹，一直就闹腾到了年会和晚宴上，虽然年会只有北京办公室的同事，大家倒因此而更活跃一些，一些文艺表演也着实下限很低，黄健和陈东竟然联手说了一个相声，尽是一些荤段子的包袱，让大家对平常严肃的陈东都是刮目相看。
舞台上的赵冰表现依然抢眼，好几次拿王悦的长头发开涮，一次还将长发踩掉了，弄得漫长大笑，王悦站在台上就将这“老瞎子”一顿打，进行了一场看似即兴，实际上是两人排练好的有趣表演。晚会表演即将结束了，赵冰和王悦分别说着各自的结束词，这时他忽然有些恍惚，一种分别的疼痛袭击了他的心头，一阵轻微的心跳加快，突然眼泪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还好只有两滴，而聚光灯打在他的脸上，台下的同事们很难捕捉到他滴下的泪水。说完最后的一句词“让我们今夜觥筹交错，愿SPR来年再创辉煌！cheers！”
赵冰和王悦做着举杯庆贺的动作，同事们欢呼着也跟着开始互相敬酒，真的觥筹交错起来，两位主持人碰了一杯，就悄悄退台了。赵冰没有在位子上停留，他端着酒杯走到了角落里的一桌，坐在那里静静平息自己的情绪，“毕竟，我还是个太感性的人了！四载孔孟门下客，唉！只恨时光太匆忙了，马上我就要离开北京，真的舍不得呀！”
心情稳定后，他站起来端着酒杯一一开始敬酒，陈睿将他拉到一旁，他与她拥抱了一下，陈睿的眼睛里闪着一些泪花，她说：“挺舍不得你这小伙子的，加油吧，去了上海好好努力！”
然后他和陈东也喝了两大杯酒，他拍着赵冰的肩膀说道：“Neo，今后SPR还要靠你多关照了呀，这下从乙方变到了甲方，我们今后得巴结着你了。”
“哪里哪里，您说笑了，到哪儿您都是我的领导，感谢您这两年多栽培，我敬您！”
“好好好，咱们再来一杯！”
大约一个小时后，赵冰悄悄溜走了，他不太想继续在此喧嚣下去，毕竟越来越多的人走到他身边来问：“啊？听说你要走？真假的！”
他站在蓝色港外北边的亮马河边上，尿意十足的他趁着没人在草丛里解决了一下；然后他电话指挥着李晓芙：“再往前走两步，看到我了么？”
“嘿，你躲在这儿啊？那我们走吧？我也不进去了，剩下的人都喝多了！每次都是HR和IT的人留到最后，在那儿扯闲篇，喝大酒！”
“哈哈，他们是挺能喝的，王悦老公一会儿还得开车来接她呢！”
“这儿离你家还挺近的呢！”
“对，咱们一起走走吧？”
“好！”
他们从蓝色港湾走出来，并沿着亮马河往西走，过了麦子店街和东三环又走进了三里屯使馆区，到处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圣诞节。两人走进了赵冰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她在燕莎桥这里留宿时，俩人偶尔会来这里坐坐，这家店营业到凌晨2点，此时刚到10点半，店里还坐了不少人，有些西装革履的还摆着电脑在工作，显然是在附近写字楼里工作的上班族，下了班到这里短暂地休闲了一下，却依然要忙工作。
“你看，原来二楼那里是吸烟区，现在搞成了独立小包间了，倒是适合谈情说爱。”赵冰指着二楼的几间小玻璃房说道。
“谁说的？谈恋爱当然还是这种敞开式的环境好，小包间里谈恋爱哪有什么情调，谈生意还差不多！”李晓芙不同意他的观点。
“小包间怎么没情调啊？那优衣库试衣间里多有意思啊？”
“哎呀，你小声点儿！”李晓芙皱着眉头看看周围，并没有人注意他们，“喝多了吧！你！”
这时，咖啡馆想起了音乐，是歌曲《北京北京》，听着这歌，赵冰安静了下来，他要了一杯热水，李晓芙点了一杯热牛奶，他跟着节奏轻轻哼着歌，心里一阵惆怅。
“要不要，我叫我爸妈过来和你见见面？反正这离我家也不远！”
“嘿嘿，不要不要！”
赵冰伸出手去摸着李晓芙点手，轻轻地抚摸着，李晓芙感觉他的抚摸里带着情绪，一种伤感的情绪！她知道他是难过就要离开北京了，“这个周末吧！”
“什么？”
“周末，我见见你爸妈，好吗？”
“好啊！正好是圣诞节。”
“对了，你最近听说Cathy的消息了么？”李晓芙双手摸着牛奶杯。
“没有，一直和她就不熟悉，你们BD应该有人知道她的情况吧？”
“嗯，听说她离婚了，朋友圈也全都删光了，总之过得不是太好吧！不知道为什么离的婚，只怕是原来和威尔逊的绯闻传到了她老公耳朵里？”
赵冰向来有些看不起这一类“有伤风化”的事情，脸上轻蔑地一笑，说道：“这也是活该。”他看到李晓芙脸上微微皱眉，似乎对他的话不满，于是他又说：“好了，她也挺可怜的，离婚了对孩子也不好！”
“你别总是那种大男子主义出来，我觉得她和威尔逊的那种事，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能有什么原因？”赵冰的声调稍稍大起来了，李晓芙已经后悔在酒后和他讨论这个话题，但她确实不喜欢他这种道德至上主义，赵冰又说：“无非是时间长了，腻歪了，耐不住寂寞呗！”
“可能她老公对她不好呢，你不能这么武断，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嗯，也是了，肯定两个人都有不对的地方。”赵冰喝了口水，忽然间就觉得刚才的自己有些失态。
“听说孩子现在在男方手里，一直不让她见，妈妈见不到自己的孩子，真的是太可怜了。”
不知怎么了，赵冰就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心里一阵难受，说道：“嗯，孩子总是没错的，怎么能不让妈妈看孩子呢，她老公这一点的确不应该。”
两人一直坐到了十二点，也没太多可聊的东西了；李晓芙打车回了家，赵冰走回家，踉踉跄跄地用钥匙开了门。他的父母还没睡。赵冰洗漱了一番，算是清醒了一些，父母已经休息了；他独自坐在窗前，窗外风很大，明天看样子是要降温了，他发了微信给李晓芙：“晓晓，明天冷，多穿点衣服。”
“嗯，好的！你还没睡呀？”
“嗯，想你呢，睡不着！”
“哈哈，王欣说我早该答应你见你爸妈。”
“是么？她真是个好人啊！”
“唉，这个周末你就要走了，时间太快了。”
“睡觉吧，宝贝儿！我还没走呢！”
“嗯，晚安，亲爱的！”
“晚安，宝贝儿！”
可是放下手机的他们都睡不着，赵冰在公司微信群里找了一张有自己和李晓芙合照的派对照片，发了朋友圈，什么也没有写！
几乎同时，他发现李晓芙也发了朋友圈，却是很久以前他们俩在三里屯散步时拍的影子；不过刚放出来没多久，她就将这张图删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