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初八,艳阳高照的北京,刮着凛冽的寒风,将天空也刮的碧蓝。
今天本市最高气温零下2度,四天前下的积雪已经化了不少。出了亮马桥地铁站回到北京的家,赵冰立刻脱掉了外衣坐在暖气片旁边,感受着室内的温暖,这屋里可比上海的家里强多了,前天一股强冷空气到达上海,当天上海的最高气温3度,最低零下4度,那天家里的空调开着高档,可是全楼因用电负荷过高停电了,晚上他们只能灌了热水袋躺在被窝里,过了极其难熬的一夜,第二天又因为水管冻裂,洗不了澡,全家去澡堂泡了两天,澡堂里摩肩接踵的,都是因家里水管爆裂无法洗澡的人们。
这天他回到了室内温暖如春的北京,真有恍如这里才是家的感觉,他打电话给家里报平安时,劝他父母下一个冬天一定要到北京来一趟,体会一下有暖气的日子,他妈妈说:“好呀!如果你下个冬天还在北京,我们两个人就来过冬。”
李晓芙这次春节休了长假,因为她妈妈身体又不太好了,去年她多次周末出差,因此年假与积攒的倒休加起来结余了十来天,这下她一次性休完,直要等到正月十六才回北京。她电话里说:“唉,已经在家呆了10多天,我妈都嫌我烦了,可是一说我过两天又要走了,她就又难受了,说什么心口疼,还要我服侍她,可她明明没事,就像上次一样,真是气死我了。”
“哈哈,你妈妈还挺逗的,想你就想你呗,还假装生病,那你就多陪她几天嘛!反正回北京就是我一直陪着你,咱们晚见一两天又没事。”
“嘿嘿,我算了日子,回北京那两天可能会来例假,到时候你可得忍着点儿!”
“啊!那你还是快点儿回来吧?”
“哈哈,不行,你快来沈阳亲亲我,带你去怪坡玩!”
……
结束了通话,赵冰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随手搜索了一下怪坡是个什么景点,又看了看西塔以及李晓芙常常提起的沈阳的一些地方。不过旅途有些劳顿,他也没吃晚饭,在沙发上斜倚着,看了一会儿手机就睡着了。
第二天到公司上班,大部分的同事已经报到;赵冰整理了节前的工作内容,开始展开新年的工作。不过Iris依然在休假中,他暂时没有什么要紧事;中午他约了王悦吃饭,王悦说和张洋吵了一架,原因是张洋想结婚,但她坚持25岁之前不结婚,这意味着至少还要再等一年;这次的争吵比较激烈,王悦一怒之下搬回了父母家去住,张洋竟然也不联系她。
赵冰耐着性子听她发泄完,然后说:“大过年的,你俩吵吵啥呀?哎呀遇到对的人,不容易,要不你就答应他呗!我掏份子钱。”
“那不行!我又没说不结婚嘛,对不对?只是说再等一年,我是8月的生日,这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干嘛火急火燎的?火烧心一样的!他老大不小,现在想结婚了,噢,那谁让他年轻时候想玩的,我现在年轻,我还想玩儿呢?凭什么按照他的意思来呀!你你你,你是我同学,不能跟他穿一条裤子。”边说,她边给他来了个大白眼。
“得得得,算我呀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祝你们抓紧和好!”
“这还差不多!诶,不过话说回来,真的是年龄也到了时候了,这个阶段就是要谈婚论嫁了,不然一不小心就剩男剩女了,你看沈晴这都离了婚了,还有你,怎么一直不找对象啊?过年回去,家里人不催你呀?”
赵冰吐一口气,“能不催么!催着紧呢,我也是……也是一直没赵着合适的人。”
“诶,我看你和李晓芙走得挺近的,你俩倒是挺般配的,没考虑一下啊?谈呗,大不了真的曝光了,就离职,你又不愁找不着工作。”
赵冰有些吃惊,他自思平常没有展现出太多和李晓芙关系好的样子,可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终究还是被看出点儿端倪来了,年前Cathy不也问过他么,这下可得小心点儿了。
“她是挺漂亮的,可我还是不会在公司找的,少惹麻烦。”
“这倒也是,诶,那你可以考虑一下沈晴啊?”
“诶,嘿嘿……,可我长期有回上海的打算呢。”
“北京也挺好的,你回去不也得接着奋斗,结婚生娃,买车买房。咱们都老大不下了,就说实际点儿,你要是和她在一块儿,房、车都不用考虑了,她们家都有,少你奋斗多少年呢!此外,她的第一段婚姻出了错,她一定会倍加珍惜第二段感情,我觉得第二次让她动心的人一定会很幸福的。最重要的一点,你俩有感情基础啊!感情这种事情最是那些当初暧昧的人,能够燃起爱情的火花。”
赵冰忽然盯着她,皱着眉头、露着怪笑。
“你怎么这副表情看着我呀?”王悦嗒吧着嘴问。
“悦悦,我就发现你只要一提到我和沈晴的话题,就特别兴奋,我俩哪天要是真有戏,你一定是第一功臣。”
“哈哈,说的倒是,我确实特盼着你俩在一起,干嘛不在一起呢?现在都有机会呀。”
“看缘分吧!她刚离婚不久,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想想清楚,这段时间,我最好不要去打扰她。”他不会去打扰她,因为他心里有别人,而且主观上他在面对沈晴时依然有一些自卑,他不相信没有物质财富的自己,仅仅凭着对她的爱就能生活下去,生活中因门不当户不对而感情破产的例子也是不胜枚举,何况他现在有李晓芙了,总之现在李晓芙在他心中是排第一位的。
不过,生活通常总有些戏剧性的,两天后是周五,沈晴打来了电话约赵冰吃晚饭,他当然没拒绝。
两个人在燕莎桥的一家日本料理店会面,这家店就坐落在昆仑酒店楼下,而马路的对面就是赵冰目前居住地小区。料理店很高档,厨子都是正宗的日本厨师,一见面就对人点头哈腰,笑容满面的那种,只有跑堂小弟和小妹是中国员工,饭店里很热闹,多是西装革履的日本人来用餐,看来这里的日料的确正宗,价格是着实不菲,不过沈晴从来是吃饭不看价钱的。
“怎么样?就在你家对面,你来过么?”沈晴整个人的状态好多了,打一见到赵冰脸上就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没有,这儿太贵了,我倒是在后边街角那家日料店、韩餐店吃过饭;不过只要有时间,我都会自己做饭的;出去买的话,我还是喜欢吃驴火。”
“嗯,我知道你会做饭,以前华尔兹舞蹈队出去搞轰趴,你不还掌过勺么?”沈晴停顿了一下,两个人都回忆着大学的事,然后她又说:“这家店好多年了,至少从我一记事起就有了,特别正宗,以前我妈陪我在北京读书,我爸每个周末都会过来看我们,常常来这家店吃饭。”沈晴没有等赵冰决定,她知道他多半会因替自己省钱而不知如何该如何点餐,毕竟这里店菜都很贵,想省钱就意味着没饭吃了。
赵冰也确实爱吃日料的,他尤其喜欢吃芥末,不管菜上没上,他总喜欢先尝一尝芥末是否正宗,平常去吃北京菜的饭馆,他也特喜欢点芥末墩儿作为凉菜。显然这家店芥末很给劲,他一口尝多了,眼泪就转了出来,他急忙捏住鼻子,以免在她面前打喷嚏。
沈晴笑说:“何必呢你?一会儿菜就来了,非着急这一会儿,辣着了吧!”
“还行,还行,就是喜欢吃芥末;对了,我记得小时候还吃过芥末味儿的薯片,你记得吗?北京应该也有卖的。”
“啊?芥末味儿薯片?那能好吃么?我可真没吃过。”
“真有!还是我小学时候呢,不过出了没多久就下架了,大概是爱吃的人不多吧?”
“嘿嘿,是像你这样的怪人不多!”
两人很开心地聊了很多内容,尤其是沈晴,她似乎是与这种畅快久违了,她讲了很多多年以前的事情,尤其是那年夏天的事情,一边说着,她一边饮着清酒,很快就显出醉态了。
赵冰则一面享受着她的快乐,一面又暗自担心她的快乐不要过了底线;他可不确定自己能否把持得住,毕竟美人在目,自己又爱过她那么久。到了8点钟,餐厅的驻唱乐队来了;开始了例行演出,唱着一些赵冰不懂的歌,沈晴偶尔跟着哼着旋律。
“对了,你们班当初的二外是法语还是英语?”沈晴问。
“咱们两班一样,都是法语,2、4、5班是日语。”
“所以你也听不懂这歌吧?你们男生不都或多或少懂一些日语么?”沈晴狡狯地笑了笑,她是向来很少讲这种笑话的。
他微微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瞪大眼睛说:“得了吧!那些片儿里的日语顶什么用啊!没听说过看片子能学会日语的,哈哈,这歌我听不懂。”
“不过听不懂可能也好,世界上的歌曲大多都是情歌,大多数的情歌又都是悲伤的,你听,这个旋律就是撕心裂肺的那种。”
“嗯,听着有那么点儿像天空之城?”
“你喜欢天空之城么?”
“我不太喜欢,感觉实在是太悲伤了,有时候我也搞不懂,一些商场、饭店、咖啡屋动不动就放这歌,只要一听到这个音乐,我一分钟也不想呆下去。但是大部分人都喜欢它,还是有原因的吧,可能我的品位和大众不同吧。”
“我现在也不喜欢,小时候还喜欢听,后来发现烂大街了,什么人家都放,什么电视剧都用,就没意思了。你说得也对,调子的确太悲伤了,我最喜欢日剧《同一屋檐下》的主题曲,清爽明快,听了给人温馨的感觉。”
“我喜欢的更老一些,喜欢东爱的主题曲,这两部电视剧都是江口洋介演的呢。”
“嗯,先是他,后来看木村拓哉,现在的姑娘都爱看小栗旬了,日本偶像挺厉害的,他们都能红十几二十年,不像韩国那种量产的,火了一阵子就销声匿迹了。”
“韩国那种是快餐式的娱乐,快上快下,日本的娱乐明星似乎都是常青树类型的。”
“嗯,我小时候我喜欢东方神起,但现在似乎提到东方神起,完全就是个土掉渣的组合了。”
“是啊,我还听过HOT的歌呢!”赵冰也想起来很小的时候听到过的韩国组合名字。
“那是什么?我几乎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上世纪的著名组合吧?哈哈,现在据说BigBang还不错,火了十来年了,你听过他们的歌么?前一阵子满大街都是,叫《Loser》。”
赵冰想起来李晓芙曾经放过这首歌给他听,记得曲调,他点了点头说:“貌似还有中文版的?我们单位好多女生喜欢听,虽然她们也听不懂,不知道为什么还喜欢。”
“好多韩国歌曲都有中文版,不过还是原版流传广。”她说完就哼了这首歌的调子来,两人继续聊了一会儿;一直到乐队休息,主唱暂停了演唱,现场的食客和观众们都鼓掌欢呼起来;有些食客上前递上或多或少的小费,主场代表乐队接受并不停地表示感谢。
沈晴的酒喝多了,说话停不下来,她斜斜地靠在榻榻米上,口里又哼着《同一屋檐下》主题曲《仙人掌之花》的调子。赵冰沉默了一会儿,手心微微出汗,沈晴看着他,把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乐队又开始唱歌了;他感觉有些聒噪,不想再听了,于是说:“要不我们出去,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回去不也是一个人么?你那里难道有人等你么?”
“没有……没有。”
“嘿,醒了,走就走吧,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沈晴起身结了账,两个人走进了三里屯使馆区;静谧整洁的道路,哨兵们立在各个机构的门口,值守站岗。沈晴喝多了,一路蹦跳着、旋转着、喊叫着向前走着,引来哨兵的注目。赵冰一路跟着,随时搀着她,或者挽着她,防止她栽倒在地上。
沈晴喝了酒,觉得浑身燥热,大衣也敞开着,忽然她摆脱赵冰的搀扶,一路笑着飞奔起来,头发、衣服都被吹着向后飘着,就像电影里演绎的长发魔女,飘逸梦幻。赵冰在后面一路追着她,喊道:“别跑啦,别摔着。”话刚说完,沈晴就崴了脚,坐在了马路牙上。
赵冰蹲下来看着她,“嘿嘿,你再跑啊!”
她伸手打他,“哎呀,你胆儿挺肥呀!敢笑话起老娘来了。”她搭着赵冰的手站了起来,沈晴这一摔,似乎清醒了一些,本来她的酒量也不错,一瓶清酒她也是醉不了的,此时她不想赶第二场了。
“脚疼不疼啊?能走么?”他关切地问。
“还好,不是很疼,走路没问题,不过只能慢慢走了,送我回去吧。”
“我背你吧?”
“别,我想走走。”
“走吧,叫你跑啊!你怎么不上天啊?”赵冰笑话她。
“诶,赵冰,警告你别欺负我啊!我要是康复了,可有你受的。”她搭着赵冰的肩膀,两人沿着三环向三元桥方向走去。
两个人的速度都很慢,路上又不时停下休息,这感觉简直像极了那年他们去看升国旗,沈晴这次也伸出了手,不过是搭着他的肩。两个人直走了一个小时,才到她家楼下,按她的要求,他又送她上楼,这是他第一次到她家来参观。
客厅很干净,“阿姨昨天才打扫过,她每3天来一次,你看那儿,”她指着客厅旁一个凌乱的角落,似乎变成了一个小仓库,“那儿都是他的东西。”
各类的东西,包括一些家具、日用品,一张大大的结婚照,都被扔在那里,赵冰环顾房间,似乎已经看不到任何两人生活的踪迹,“这些都要扔啊,有些可以卖给旧货市场,或者扔到二手闲鱼去卖呗,犯不着,这太浪费了。”
沈晴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把扭伤的那只脚放在茶几上,“我不要,要卖你卖,反正别让我再看见。”
赵冰看了一会儿那一堆东西,回到沙发边说:“你的脚怎么样了?”
沈晴脱下了袜子,右脚踝轻微肿起,倒没有发青,看来崴的很轻,“冰箱里有冰袋帮我拿来吧,顺便拿一瓶冰锐给我,你要喝什么自己取。”
他去取了冰袋,拿了两瓶冰锐,开了一瓶给她,然后他就在她的家里四处走了走,到处都是很整洁,也不知是她保持的好,还是阿姨勤来打扫的缘故,房屋的面积很大,两间卧室和一间书房,她卧室的墙上有些脏,可以看出来那里原来是挂结婚照片的。
床头柜上倒放着一本《翻译实践与指导》,书里还有各种笔记,看来她倒是一直在坚持学习,翻译这门职业就是要不停地积累词汇、句型、翻译法,一刻也不能停。
嘿嘿,如果晓芙也这么爱学习就好了。他心里这样想着,虽然他也不能确认沈晴就是最近在读这本书,也不确定这些笔记是不是她大学时候写的,只是从主观上对她的好感,认为她一定是好学的。
他回到客厅又坐了一会儿,看到沈晴的脚没有大碍,他说:“那我回去了,你早点儿休息。”
“嗯,你不留在这儿陪我么?我脚可受伤了。”沈晴望着他,自信、笃定的眼神里,她看到了赵冰的犹豫。
沉默伴随着两人,赵冰决定回去。
他拿过旁边的一床毯子,盖在了沈晴的身上,他说:“盖上点儿,不然容易感冒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吧,我离得也不远,我回去了。”
沈晴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他的手缩在衣袖里,“你先坐下。”她放开了他,意思他如果执意要走,她也不拦着。
赵冰呼出一口气,坐在了茶几上,两人面对面看着,他伸手摸了摸她扭伤的脚踝。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沈晴问,她的语气淡淡的,冷冷的。
“嗯,我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了,我不想再瞒着你了。”赵冰说完喝了一口酒。
“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
“算了,我不想听了,你走吧!”
赵冰张口想问她还需要什么,可是她不想再看他了,他跨过她放在茶几上的脚,走向了大门,关上门按了电梯,“砰”大门传来被砸的声响,然后是瓶子碎了一地的声音,沈晴在屋里发泄了。
他担心她会不会出事,可是转念一想:一个离婚都熬过来的女人,又有什么经历不了的呢?我早知道告诉她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看来我们做不成朋友了。
他没有再次敲门,带着解脱和一丝的后悔。他下楼了,到了楼下他回头看了看18层,似乎窗帘一闪,有人影走过,可是离得太远,他看不清。沈晴,我们这次是真的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