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上午。
赵冰正坐在工位上，享受着照进室内的阳光，这阳光柔和而温暖地洒在桌上；桌上的绿萝被照出了影子，影子铺在桌面，因绿箩的叶子交错环抱，使影子看上去倒像一朵花儿。
他抿了一口在茶水间冲的咖啡，周围还没有人，室内只有电脑和其他设备运行的声音。他摸了摸早晨刮干净的下巴，或许刮的太干净了，这干燥的空气使他感觉下巴有些麻痒。他拿出了手机来，拨通了李晓芙的号码，刚响两声，对方就接了。
“喔，喂，李晓芙同志，您好么？”自从他们恢复联系以来，赵冰一直试着用诙谐的方式开始双方的对话，今天选择称呼对方为同志。
“嗯，在上班儿呢！”李晓芙说，语气简单而平静。
“哦，那个，我就问问你的事情有什么进展？”赵冰低声说道，今天周一，他早早地来到单位，周围工位都还是空的，但他依然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一件秘密的事情。
“嗯，上周跟HR还有老板都谈了，……今天上午和HR还有个会议，然后我就正式提离职吧。”李晓芙在电话那头似乎正边走边说，声音也很小，而电话里的背景声音渐渐安静下来。赵冰判断，李晓芙应该离开了工位，走到了安静的地方与自己通话；她要么是走到茶水间的3个小会议室之一，要么就是走到了她们工作组附近的一间大会议室，周一的早晨，通常不会有部门预订会议的。他凭着对李晓芙公司SPR，同时也是他自己前东家的记忆，做出如此判断。当然，他并没有就此小问题问她。
赵冰说：“OK，主要是流程要问清楚，还有出国的话，你的福利待遇比如公积金等，能否办理转移，肯定是转到国内了…，别的么，还是多听HR的建议，他们比较专业。”
“嗯，知道了，有不明白的我会问的。”她似乎想结束对话了。
“去日本的日子确定了么？”赵冰又问道。
“大概圣诞节前后吧，最晚也是元旦后就去，那边的单位催着我早点上班，我男朋友也得抓紧过去面试呢。”
“喔，确认下来告诉我一声？或者走之前再告知一下吧？！”
“嗯，会的，先不说了……拜拜！”李晓芙率先挂断了电话。
短暂的通话结束后，赵冰微微一“哼”，心情和表情一样，都是难以形容的，他端着咖啡，走到窗户前，望着楼下的草坪、绿树和尚未凋谢的花朵，那些花的形状倒真像他桌上的绿萝影子，他不认识那究竟是什么花，竟然不怕秋风的袭击？大概还是因为气温并不低吧！
已经是11月中下旬了，南方只要有了艳阳，就是温暖的，上海的马路上，也就最近才看到一些落叶，草坪也刚开始现出枯黄。赵冰掏出手机，翻看他去年这个时候，在三里屯东直门外大街上拍的银杏树；长长的马路两边，并列着高耸的银杏树，满树、满地的黄叶顺着笔直的大道远去，一眼望不到头；通透的阳光惬意地洒在银杏叶上，强烈的暖色调，带来愉悦的治愈感，看到这照片心里都感觉暖暖的。赵冰在心里说：秋天，毕竟还是北京的最美！
…
如同他判断的那样，李晓芙是在茶水间的一个会议室接听的电话，然后她在茶水间的自动咖啡机上，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卡布其诺。
接着，她走到窗户边，倚靠着玻璃幕墙边的长桌，闻着淡淡的咖啡甜香，鸟瞰着一如既往拥堵的东三环，今早北京的空气质量是优，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透过玻璃远远望去，东边远处的天空上有飞机来往，那里接近首都机场，像今天这样天气好的时候，无时无刻不看到飞机的踪影，显示着这座中国心脏都市的繁忙。
温暖的阳光照进办公室，一早来茶水间接水的同事很多，有几个伸着懒腰说：“嘿呀！阳光真好啊！真希望下午的时候雾霾别起来。”
“不会的，我今天看了，天气全天都是优，诶，今儿中午吃什么去呀……”、“我看看点评推荐，对了，楼下新开了一家美甲店，咱们中午去看看吧？”、“好呀，好呀，我最近正想做指甲呢。”瞧，毕竟是周一，心思还没回到工作上，早晨的茶水间，满是脸上写着疲惫、步态慵懒，谈着各种非工作话题的人。
李晓芙没有心思参与她们的谈话，她继续晒着太阳，享受着如被人拥抱般的温暖，可最近要离职的事情总是牵着她的心，刚才和赵冰的通话又提醒着她：今天早晨和HR还要再面谈一次，然后她就要正式提出离职了。
她想起上周三的下午，当时约了人力资源高级经理陈睿聊天，根据赵冰的建议，李晓芙给她带了一个小娃娃作为礼物，因为陈睿在3年前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女儿三岁多，正是活泼好玩的时候；赵冰和陈睿以前很熟悉，知道她的女儿喜欢小娃娃，因此在李晓芙向他咨询建议的时候，赵冰电话里告诉她说：“带个礼物给她女儿吧，送点小礼物容易拉近距离。”
她接收了赵冰的建议，果然陈睿看到小娃娃十分开心，说道：“哎呀，真可爱的小娃娃，谢谢你呀，Wendy！”李晓芙的英文名叫Wendy，她所在的公司是一家英资的外企，当然并不是那种老外很多的，一个办公室的老外一双手就数过来了，假洋鬼子倒是不少的。根据这类外企的文化，员工普遍使用英文名，也有觉得这种政策无聊的，他们选择使用姓名的中文拼音。
李晓芙微笑着说：“不客气，送给小朋友玩嘛，Yolanda，您孩子今年两岁多了吧？”
Yolanda是陈睿的英文名，她满脸洋溢着笑容说：“哎哟，我们家小宝儿啊，过了年就有三岁了，现在正是最可爱，最好玩儿的时候，来来，给你看看照片。”陈睿打开手机，屏保就是她的宝贝女儿。
这当了母亲的女人一聊起孩子就是没完没了，虽然有些啰嗦，但是她打开了话匣子，着实收不住了，好在李晓芙并不觉得烦，她倒是很羡慕陈睿这样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的女人，从她谈论孩子的字里行间，也可以了解她的家庭情况、工作繁忙程度等。李晓芙通过这样的交谈来认识到一位33岁妈妈的生活，试想自己在8年以后是否能达到她的生活模式。何况离职的事情着实带给她很多烦恼，关于孩子的快乐话题也感染着她，使她暂时忘却了烦心事。
两人看完朋友圈的孩子照片，又打开手机相册，翻看照片，直谈了二十多分钟的孩子话题才结束，临末了陈睿还说一句：“太谢谢你了，Wendy，这个小娃娃，我家小宝肯定喜欢。”
说完这么一通，她们才谈了正事——李晓芙讲述了自己准备离职的想法，包括离开北京，去日本发展等情况，她都无所保留地告诉了陈睿，这也是赵冰的建议，“Yolanda连你工资个位数是多少都知道，你还有什么好瞒她的，多告诉她一些你的情况，她越能给你更合适的建议。”她回忆着赵冰的话。
李晓芙的老家在辽宁沈阳，她从小生活读书都在这个城市，大学读的是传播学专业，临毕业时，在一次的校招活动中被这家老牌的英国公关公司SPR相中，自此来到了北京实习、工作、生活，到目下已经3年多了。
她的祖辈在战争年代——日本占领东北时学习过日语，她的爷爷奶奶日语很熟练，父母让他她自小学习日语，便于将来找工作，而她由于多年的日语学习，对日本文化培养起了浓厚的兴趣；碰巧亲戚里有两个同龄的小伙伴，高中毕业后去了日本发展，有时候聊起来很有趣，让她很羡慕；李晓芙因此也很想去日本看看，甚至有去日本工作和发展的想法，家里也不反对，她的父母在沈阳生活了大半辈子，希望女儿只要不回沈阳这个老地方就好了。
李晓芙大四时考虑过毕业去日本，但是优先收到了SPR的实习生录取通知书，这家公司在她大学的市场营销学课本上出现过，是个著名的品牌，对她来说也非常有吸引力，同时北京也是个职业发展的好地方，“北京比东京，离沈阳还近一些呢。”李晓芙当时这样对自己说，因此选择了来北京发展。
而今3年过去了，她又决定去日本，肯定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是感情因素，她的男朋友李东岩，这个她大学时候喜欢过的男生，当年他们还开玩笑说都姓李，很有缘。
李东岩大学时有一个女朋友，虽然当时他也喜欢李晓芙，但他还是有道德的，没有因为喜欢别的姑娘就和时任女朋友分手，或许精神层面已然移情别恋，这就不得而知了。
李东岩学的是日语专业，大学毕业后直接去了日本工作，去日本一年后和女朋友分了手。去年年底他们俩在一个同学群里建立了联系，今年春节时，他回沈阳过年时与李晓芙见了一面，曾经暧昧过的人，最容易燃起爱欲的火花，两人的心渐渐走进了，到了春天，李东岩辞去在东京的工作，来到北京，和李晓芙开始了恋爱，他们美其名曰“同姓恋”。
爱情虽然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有压力的，两人都是来自普通家庭，北京的生活压力很大，李东岩长期找不到很合适的好工作，只找到一份日语兼职翻译，收入很微薄，仅够生活的基本开支，想过上有品质的生活简直无望，渐渐的在日本时积攒的钱都花光了；他回忆起在日本时期的高收入工作，在那里赚的钱足够养活他和李晓芙两人了，如果晓芙再随便做一点什么，将来积攒一笔财富是有可能的，至少不会像在北京一样感觉熬不出头。就此李东岩又动起了再去日本发展的想法，并且动员着过同样想法的李晓芙，两人商量了一阵，决定实施这个计划，虽然其他原因也有，但无疑和爱人一起去异国他乡奋斗，是最主要的，也因此种种才有了李晓芙与陈睿的谈话。
陈睿认真地听完了李晓芙的讲述，沉思了一阵，然后说：“嗯，我还是支持你的想法的，两个人相爱，就一定要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共同奋斗，什么困难都能解决掉，在这里耗着总不是个事儿。”
李晓芙一怔，心里说：这话怎么和赵冰说的一模一样？嗯，他以前做过HR，又是陈睿手下的人，大概想法上受她的影响比较多。
陈睿见她没有接话，又说：“而且从现实的角度来说，你们两个外地孩子，在北京都没有户口吧，生活压力大也没攒下什么钱，咱公司就这水平，你赚的也不多，想要在北京扎根生活，确实有压力，我能理解。何况你日语又很好，这么好的技能水平，老不用就浪费了，你投的简历不是已经收到了一些反馈么？再说了，北京现在雾霾那么厉害，东京听说环境很好，我自己要不是在这儿落户了，我都想离开北京，呵呵呵！”
她回过神来，迅速微笑了一下说：“是啊，这两年污染是有点重，您说的很对，我和男朋友也是这样想的，那么流程上的事情……”李晓芙又细致地问了很多，将赵冰早上在微信上给她写的内容，都问了一遍，有些有答案，有些暂时没有答案。
陈睿叮嘱李晓芙先别忙着走流程，让她先和自己的老板约个会，将这件事情开诚布公地告诉领导，给公司和团队打个预防针，流程等具体事项，陈睿会在稍后以邮件发给她。
她很高兴，自己盘算了一个月的事情，总算和HR谈完了，相当的问题得到了答案。因为上周三的会议，也因此有今早和Yolanda约的第二次会议。李晓芙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今天的会议提醒，还有十五分钟。
赵冰依然站在窗前，享受阳光和咖啡，忽然他打开了微信、支付宝和手机银行的提醒信息，将相关的信息依次截了图，传到了云端储存。他又心想：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太小气？哼，可我的钱也是自己赚、自己攒的，前女友借了前男友的钱，还信用卡，然后准备和现任男友出国发展，谁知道是不是坑我？不过，坑就坑了吧，老子也认了，反正钱也已经借给她了。
赵冰抬起头，眯着眼看了太阳一眼，回忆起了上周三，李晓芙和陈睿开完会之后，给自己打来了电话，汇报了一下情况，她当时显得很高兴，还夸了他：“行啊，你说的还都对，Yolanda提到的问题和观点和你说的差不多，很多问题我都有答案了，真是释怀……”她的语气让他开心，就像他们还在恋爱时一样轻快。
“嗯，这下不心烦了吧？”赵冰也解脱了一样地问，他似乎比她本人还更关心这个事情。
“对，这个现在有思路了，可是……我怎么还信用卡呀？！哎呀，真的欠了好多钱。”
“今儿我就帮你还了吧，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呗，上回不和你说好了么？”赵冰说道。
李晓芙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真的好几万呢，一共四万多呢！”
赵冰没有迟疑，说道：“嗯，我说了帮你还的，我又不会说话不算，不过……如果我家里急着用钱，你可得抓紧还我！？”其实赵冰几乎确定她不可能有及时还款的能力，但是这话他还是要说的。
李晓芙说：“嗯，等我去了日本，除了平时上班，我周末也打工，钱凑齐了我就还你……，你要不借我5万吧，凑个整数。”
赵冰说：“啊？好吧，就5万吧。”当天就把钱通过手机支付转给了李晓芙。他心中也知道，钱借给别人，别人就是大爷，虽然他觉得李晓芙是个值得信任的姑娘，毕竟他们曾经是爱人，凭着这份爱，他在分手之后，在她有了男朋友之后，依然愿意帮助她，包括现在，喝着咖啡、晒着太阳的赵冰心里想：她欠了那么多钱，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证明她对我还有感情吧？算了，别自欺欺人了，5万块，就算她真不愿意还了，我也就当买个教训，这种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赵冰是既想得开，又想不开，总之，他是纠结的，自己工作不过3年，手里面统共就十万多的积攒，目前的他税后工资每个月到手也就八千出头，除去每个月正常开销，自己也需要八、九个月才能攒到这些钱，而前女友李晓芙一句话，自己就主动提出要借给她，差一点就说出要送给她了，说自己是草率？冲动？糊涂？总之钱已经借出了，只能希望上帝保佑，李晓芙能尽快把钱还回来，或者至少不至于不还钱。旧爱的温存真的是要命，尤其对于心不狠的男人，时时刻刻就让他就范了。
阳光更耀眼了，办公室十一月开始了冬季供暖，加上今天阳光温暖，办公室里很热，甚至是燥，下巴的麻痒是好不了了，赵冰回到自己的工位，他脱去了外套，里面只穿着衬衫，这还不够，他又卷起了袖口才觉得凉快了些，他点开Outlook开始查收邮件，着手工作。
接近年关了，业务倒不是很忙，赵冰现在一家美国知名的互联网企业，外企的氛围比较浓，办公室200多人的规模，外籍占了四分之一，主要做的是研发工作，看上去像一家大工厂，不过他做的是市场营销工作。他去年年底加入了这家公司，离开了学习和工作生活多年的北京，回到了上海，他的父母都在上海，一家团聚便少了生活的后顾之忧，事业也渐渐稳定。
这天中午左右，赵冰估计李晓芙应该和HR开完会了，甚至有可能请陈睿吃了顿饭？但是他没有接到电话，也没有收到任何信息，李晓芙的朋友圈、微博也是很安静。
或许她没什么需要咨询我了。他心里略带失望的这样想，毕竟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向来是人的天性。
下午2点，赵冰和领导开了周会，沟通了近期的业务进展，并被告知12月下旬或者明年1月上旬去北京出差，与合作伙伴沟通项目进展，为明年的业务做计划。
赵冰很高兴又要去北京出差，虽然在过去的十一个月里，他有九次差旅，其中六次都去了北京，但他依然很高兴即将去北京了，相反，去其他地方的差旅，他总是提不起兴致来，很显然，旧爱的作祟是个重要的原因。
下会后，赵冰在一个朋友群里分享了这个消息，“书记，我下月底去北京，这回咱们可以涮肉了。”
“书记”在群里回道：“好的，来了先告诉具体时间，我和娜娜一起请你吃饭，要是大伙儿有空就搞个聚会！”
“骚冰，你这今年去了几次北京？”群内名“二叔”的人问道。
“算上下月的，第七次了。”赵冰说道。
“那你给我带点稻香村回来。”
“没问题，路上我就先吃完。”
……
赵冰没有把将去北京出差的事情告诉李晓芙，他想：或许那时候她已经去日本了，何必再打扰她？
他们两人的实际情况是，分手后，断绝了联系许久，因为工作的关系，几个月前李晓芙主动和赵冰恢复了联系，完成了共同的项目，决定相逢一笑泯恩仇，恩仇泯没泯不知道，总之他的债是放出去了。
赵冰查了查日历，看看自己的年假有多少结余，他准备在北京时候销假，和同学朋友们聚一聚。一转眼，离开北京一年时光了。
晚上11点，手机又响起，微信群里署名“巴黎公务员”的人说“哈哈，又去北京，老赵，这回见不见前女友啊？”
这个四人小群的其他几人开始讨伐他：
“特么的，你爷爷正睡觉呢！你能不能安静点。”
“别瞎吵吵，你那儿大白天，我们这儿早黑了。”
“巴黎公务员”、“二叔”、“书记”和赵冰都是北京读书时的同学，书记在北京一家国企工作，二叔考上了研究生，现在上海读书，将来或许会选择继续读博士，他与赵冰时常在周末聚会。巴黎公务员顾名思义是在法国工作，他毕业后考了商务部的公务员，今年派往了巴黎常驻，得斯外号。
人就是这样，时间长了，就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按照书记的话说，他们四人真的是臭味相投才走到了一起，搞起了“四小人帮”群，一开始他群名准备用“小四人帮”，后来书记和巴黎公务员都严正反对，尤其是巴黎公务员，当时他还没考上公务员，就说：“这是犯忌讳的事情，你们还想不想让我好好为国效力了？”因此，民主决议将“小”字挪到了中间，就有了这“四人小帮”，又一次，研究翻译学的二叔说：“用英语说咱们这个群名应该叫做FourLittle，基本上可以理解成《指环王》里，去魔都的四个霍比特人了。”对此，个子高的书记有意见，他说：“你们仨Little还差不多，我都快一米九的个子，我是Big和Long！”二叔当时说：“哦，难怪就你有女朋友，看来蛮幸福的。”
巴黎公务员因为时差7个小时左右，通常中国的三位早晨聊天时他还没起床，等到他在巴黎有时间聊天了，这边的三位多是在下午，甚至晚上的休息时间，所以常有这不赶趟的回复，成为大家讨伐的笑料。
11月剩下的日子和几乎整个的12月，李晓芙没有主动联系过赵冰，但她朋友圈的状态，显示出正在办理离职的各项流程。尤其进入了12月，她就频繁的发朋友聚会的状态，大概是北京的朋友们依次为她送行。赵冰一开始还会点点赞，甚至留个言，但从来也得不到什么回复，到后来就看也懒得看了。
…
12月29日，是周三。今天是去北京出差的日子，原本周二晚上的飞机，因为北京当地下大雪而延误了，改签到了周三早晨。
赵冰与领导李璧如以及其他部门两位同事一起出差，李璧如是美籍华裔，今年30岁，英文名叫做Bella，从小在美国长大，家族属于早期移民，爷爷辈就不太会说中文了，她的母亲是一位美国白人，因此Bella的长相也不太亚裔，Bella来中国工作之前，只会说“你好，我叫李璧如。”如今来中国4年，听、说的能力有很大提高，不过读、写依然困难，赵冰加入她的团队后，除了正常的业务工作，还兼任助理，对她帮助很大。Bella第一次面试赵冰时对他说：“如果你要叫我的英文名就说贝拉，不要用Bella。”赵冰当场就点点头，心想：“不知这是个什么毛病，倒是挺搞笑的，待会儿得告诉晓芙。”没错，那时他们还没分手。
“尼奥，我今年第九次去北京了，咱们又要去吸霾了。”
Neo是赵冰的英文名，贝拉推己及人将他的名字改成了中译版的发音，“没错，对我来说是第七次了，等工作结束，我会在北京过新年假期。”赵冰说。
贝拉说：“嗯，听上去不错。这一年，咱们去了太多次北京了，真的也是够累的。”
“是啊，说起来挺有意思的，以前我在北京工作时，出差基本都是来上海，回到上海工作，出差大部分是去北京，这两个城市对我来说都有很…很独特的意义。”
贝拉说：“酷，有意思，你聚会是和你的朋友们么？同学？我记得你是在北京读书的？”
赵冰扣上了安全带，说道：“对，跟同学和朋友们，这次一起聚会的人多一些，有几个毕业以后就没见过了。”
“你应该尝试多一些交友的，我感觉你平常的生活蛮单调的，多一些社交活动，对你的工作也有好处，不过话说回来，你跟合作伙伴打交道，看上去还不错，生活中的沉默或许是你性格使然吧？。”
“嗯，我的个人生活可能确实单调一些，朋友也不是很多。”赵冰笑着说。
“你是不是一个生活和工作分得很开的人？”贝拉问，同时手也比划着，以免赵冰听不懂。
“还好吧，可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赵冰说。
贝拉说：“你也不知道？真有意思，不过话说回来，大部分人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但对外交往的时候通常会用一些中庸的词来形容自己，比如中国人就爱说，我还比较开朗，比较喜欢交朋友，比较内向，比较什么什么的，你算比较哪种？”
他觉得贝拉的话很有趣，他说：“嗯——，我觉得我算是比较无趣吧？虽然偶尔会蹦出几个笑话，您觉得呢？。”
贝拉歪着嘴一笑说：“有意思！在我看来你是个相当有趣的人，当初你其实是我面试的候选人里最有趣的，这也是我为什么录用你的原因，我可不喜欢没趣的人。”
赵冰很惊讶，贝拉还是第一次说起对自己的感受，“您录用了我，因为觉得我很有趣？”
贝拉很肯定地点点头，当赵冰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她却戴上了耳机和眼罩，开始睡觉了。
赵冰看着窗外，飞机刚刚升起，今天上海的天气晴朗，他远远地看到了黄浦江，顺流看下去，陆家嘴林立的高楼群缩成了一团，不久他也闭上眼睛睡着了。中午11点半，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从空中看北京时，她依然包裹在皑皑白雪里，因为这场雪，延误的航班都在今早到达，出租车等候区异常拥挤。
赵冰提议大家去楼上的出发层，去蹭来机场送人的出租车，如果快上快下，应该也不会有人管，室外很冷，简直吐口气都能冻成冰了，其余三人觉得这是个好提议，就跟着赵冰走。
四人来到出发层，因去的目的地不一样，另外两位搭上一辆车，打了招呼就先走了。赵冰和贝拉等到了另一辆出租车，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位，赵冰看着他们愣了片刻，然后说：“晓…晓芙，你怎么在这儿呢？”随即他瞟了一眼那位男士，显然是李晓芙的男朋友李东岩，他们俩并不认识，但他在李晓芙的朋友圈看过李东岩的照片，赵冰补了一句：“嘿，这位是你男朋友吧？你好，你好。”
贝拉并没有介意赵冰与熟人的谈话，在司机的抱怨声中，她让这辆出租车先走了，然后在旁边等着其他出租车，寒冷让她微微打着哆嗦，跟着耳机里的音乐摇摆。
李晓芙、李东岩与赵冰寒暄了起来，李晓芙和贝拉因为两家公司的合作项目有过一面之缘，因此也握了握手，互问了平安。
“哎呀，好巧呀！你来北京出差吗？这是我男朋友。”李晓芙尽力克制着紧张，语气中只露出惊讶来，不明就里的人是品察不出语气中的深意的。
赵冰从他们带着的大件行李判断，他们应该是准备去日本了，“嗯，是的，我们来出差的，没准我还去看看陈总和Iris他们，你们这是要……？”
李晓芙手扶着行李，看了一眼李东岩，说：“Iris也离开SPR了，看来你还不知道，我们要去日本了，就是今天下午的飞机。”
“噢，这么快？之前听你过，以为你要过了元旦新年再走呢？”他故意露出很惊讶地说。
李晓芙脸上露出尴尬的一笑，说：“是有点急，不过早去早点适应，工作也还没完全落实好，要去面试。”
“嗯，我以为你们会从沈阳直接走呢。”赵冰想：“毕竟，你都没告诉我一声。”自从一个月前两个人通话之后，再没有联系过。
“哦，我们之前回了一趟家，北京有很多事情，而且这边的航班选择比较多，就还是决定从首都机场飞日本。”
“原来如此啊！”赵冰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晓芙微笑着眯起了眼睛说：“哎呀，耽误你们打车了吧？我们也要进去了，国际航班，还要找一找呢。”
“哦，是啊，祝你们在那边发展好，到了来个消息呀，哈哈！”赵冰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笑了两声，几个人又握了握手，李东岩表现地很有礼貌，向自己女朋友的好朋友表达了感谢。
“再见！”
“再见！”
赵冰和贝拉坐上了出租车，贝拉说：“那个是SPR的Wendy？给我们做公关活动的那位？”
“没错，是她，Wendy李，她已经离开了SPR，决定去日本发展了。”
“哇喔，这才几个月，变化很快呀！”
“是的。变化很快！”
“你以前在SPR时，和她很熟吧？”贝拉又问。
“对，我们同一批进的公司，虽然不是一个部门，但是工作上有不少交集。”赵冰说。
“交集是什么意思？”贝拉问，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单词。
“就是工作上打过交道，We_worked_for_same_projects，yes_we_know_each_other.”赵冰解释着。
“哦，明白了。”
出租车开了一会儿，赵冰收到一条信息：“钱我会还你的，谢谢你。多保重。”来自李晓芙。
赵冰回：“不着急，到日本好好发展，照顾好自己，加油，再见！”
李晓芙回：“谢谢，再见！”
赵冰坐在车前排，贝拉坐在后排玩着手机。他望着一架正在升空的飞机，百感交集，心里感觉被剜走一块肉，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了，他假装打哈欠，让泪水流出来。低头擦泪的一瞬间，涌上心头的记忆仿佛把他带回到了当年，带到了他第一次见到李晓芙的时刻，后来他们相识、相熟、相爱、结束！这一直是一段他俩的秘密，从没有公开过的恋情，除了双方各自的生活圈子里有人知道个一星半点。
今天，当事的一方伴随着爱人去了远方，生活就是这么巧，两天后就是新年了，今年最后的日子我们在相识的城市说了再见，看着你高飞，我能做的唯有祝福、唯有忧伤。赵冰的诗意涌动，脑子里这样想着那样的语句。
“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赵冰用极小的声音哼了这一句歌词，贝拉和出租车司机谁也没听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