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愿站在摇摇欲坠的柴门前,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盘缠用完前赶到了云城郊外的二表爷家。
“扣……吱呀――!”
还没等罗愿敲第二下,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就自己倒下了,顺便掀起一阵厚厚的灰尘。
“哪个不长眼的把老子门弄坏了?”
不过一个眨眼,那声音的发出者就到了罗愿跟前。
一个胡子拉碴的白发老头张牙舞爪的挥着铲子,用微眯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罗愿。
“二表爷好。”罗愿看了那不修边幅的白发老头一眼,有礼的问候道。
“谁是你二表爷。别以为弄坏了老子的门,喊老子一声爷就算过去了。”白发老头冷哼道。
“二表爷,我是从罗家村来的。”罗愿闻言也不恼,不卑不亢的说。
“罗家村?”白发老头眯眼,看着有些眼熟憨厚的脸庞沉思了一会儿,“你是罗大郎的崽子?”
“家父名讳正是罗大郎。”罗愿低头道。
“你叫什么?”白发老头斜了罗愿一眼,颠着铲子问。
“小子罗愿。”罗愿任由老头打量,道。
“进去吧。”看着罗愿额头上冒出的细汗,老头终于松了口,淡淡的道。
罗愿当下也不多话,跟在老头身后进了门。
本以为外面门破的厉害,里头屋子也差不多荒废了。没想到,小院子虽然杂草丛生,但屋子看起来还不算破旧。至少房顶上的瓦还存着。
程虚坐在大槐树下抽烟,目光却没从罗愿身上离开。
虽然衣衫破的几乎快要成条状了,但罗愿的吃相还是慢条斯理的,没有丝毫狼吞虎咽的狼狈样儿。
不得不说,这孩子第一眼给人的印象是极好的。
“你爹他们葬在哪里?”良久,程虚问道。
“回二表爷的话……”罗愿还没说完,就被程虚没耐心的打断:“别罗里吧嗦的,把你们家读书人那套收起来。老子是粗人见不得这个!”
罗愿闻言有些怒气,但想到人在屋檐下,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在五里河边上。”
“嗯。”程虚点了点头,见罗愿不再婆妈脸色柔和了一些。
他接着道:“既然你跟了我,以后就要好好做事。我出些银钱给你,你歇息两天去把墓整修一下,买些纸钱。唉……当初,你怕是也没那个心思……”
“谢二爷。”罗愿闻言眼眶微红,跪下磕头,酸涩的心里满是感激之情。
罗家村发大水,一家子四口就他逃了出来,本以为以后会乞讨度日。
没想到,来了远方自称二表爷的一封修书。信是三个月前发的,署名为程虚。
罗愿听自己父母说过这个二表爷。
二表爷本是程家二子,可是当年家穷,于是爹娘作主将二爷送给了路过的云游道人。
本想着能混一口吃的,不至于饿死。没想到,二表爷一走就是多年,杳无音讯。
靠着书信里的地址,罗愿来到了云城。
虽然与信里的二表爷毫不熟识,但举目无亲的罗愿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读了几年书,罗愿的骨子里有一股子傲气。他不想当乞丐,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一路风餐露宿来了云城。
说不定,二表爷那里也是一个出路。
感到罗愿的称呼亲近不少,程虚也面露欣慰之色,只摆摆手,自己一瘸一拐的拐进屋子去了。
罗愿面色复杂的看着大槐树下的石桌子,那里正搁着小小的一锭银子。
一时间,他对这个脾气暴躁老头的印象也好上不少。
五里河不是河,是个岗子名儿。当初罗家村发大水,淹了好些地方。罗家祖坟也不复存在了。
哭的眼睛都肿成桃子的罗愿在村里剩余人的帮忙下,把爹娘妹妹葬在了五里河岗子上。
帮忙的王家大叔一边填土一边对罗愿说:“这地儿高,你爹娘再也不怕发大水了……”
王家大叔说完,罗愿眼泪又止不住了。
罗家村依河而建,多少年都是好好的。哪里想今年夏天发了大洪水。
罗愿家靠着河,被淹了个实打实。也就是罗愿去三十里外的镇子里念书,这才逃过一劫。
大半个村子都毁了。
等罗愿得了消息赶回来,原来的村子早已变成了一片泥泞。
爹娘以及年幼的妹妹都泡的发了肿。
见那等惨状,十岁的罗愿哭的嚎啕。
男子汉大丈夫,虽说流血不流泪,但也只是未到伤心时。
这一次出门前,三岁的小妹妹还拉着罗愿的衣襟子要糖吃。
也才三五天的功夫,那活泼可爱的小妹就脸色发青一动不动的躺在泥泞里。
想至此,罗愿的心里又开始酸起来。
拿着程虚给的银钱,罗愿去买了口上好的大棺材连带着些纸钱。
五里河还是老样子,很快罗愿就办好了事儿。
在墓前絮叨了一阵子以后,罗愿起身回了云城。
进门的时候,程虚还是老样子,老神在在的靠在大槐树下的木椅子上打盹儿。
罗愿也没打扰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院子里共有三个房间,呈品字形状分布。进院子是大厅,后面一左一右是程虚和罗愿住的屋子。厨房是一间独立的小竹屋,坐落在后院的空地上。
进来一看,罗愿才发现这屋子内有乾坤。前有小院子,后有大院子。
虽然外表看起来灰扑扑的不怎么起眼,实则应有尽有。
洗去路上带来的风尘,罗愿自觉的去厨房忙碌。
自他来的第二天程虚问他回不回做饭他答会以后,这厨房的差事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罗愿也毫无怨言,毕竟得人家照顾,做一下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没什么。
吃过饭,两人在后边院子里乘凉,程虚问过罗愿一路上的经历以后,便自顾自吧嗒吧嗒抽烟不说话了。
袅袅的烟气浮起来,在月色下变幻着形状。罗愿也没话说,只是盯着那不断变化的烟气发呆。
没一会儿,抖着耳朵的兔子,慵懒伸腰的猫,吐着芯子的蛇,缓缓绽放的花儿争先恐后的从烟气里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