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金碧辉煌’国际度假酒店,叶枕开了个商务套房。手续齐毕,步小衣慌慌忙忙闪身进去,如蟹缩窟,如鳖入瓮。
叶枕没有食言,打开电脑,找到里边死亡游戏。
那些死亡方式确也离谱,叶枕专挑诙谐可笑的死法,教步小衣与外星人搞怪对战,那种嬉皮士的自虐,潜移默化,让她不再刻意求死。
虽死也死得滑稽的画面,惹得她时常忍俊不禁,有时半夜浅笑会将叶枕扰醒。
以此可见,叶枕用心有多良苦。
叶枕陪她打游戏,聊天,给她讲故事,逗她开心,悉心侍候。几天下来,死神居然不再如影随形。
这天深夜,叶枕又被扰醒。“别笑了,小衣,再笑,连你下巴都掉了。”推开步小衣的房门,叶枕揉着惺忪睡眼,“也不看几点了,野鸡都快打鸣了。”
叶枕劝其不要再熬夜,话刚说完,突然惊叫,“咦?你嘴一点都不肿了,燎泡也跑光了!天哪,是哪路神仙下凡助你啊?”
步小衣一摸嘴唇,“是呀!”
旋即两只小拳头抱在胸前,又禁不住紧抓衣角,撒腿就往镜前跑,对镜一照,又惊又喜。
“我忘记疼痛了,忘记这事!还有,我昨天没拉肚子,也没吐。是一整天,对吧?”
步小衣蹦蹦跳跳,载歌载舞,简直忘乎所以。跑到叶枕跟前,凝视叶枕,迫切地问:“对呀,我还疼不疼呢?”
叶枕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暗说,疼不疼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一天去几趟厕所又没向我汇报,我哪里知道你拉肚子?
台面上却说:“这下好了,小衣,明天你可以返校了。赶紧睡吧,别忘了,过几天你有一个毕业论文答辩会,你得提前准备。”
“嗯,嗯。”步小衣连连颔首,忽然停了下来,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还是算了吧。我躲到这里,连个假都没请,无故旷课这么多天,学校还不开除我?”说到这,步小衣真有些后悔。
谁知叶枕面带微笑,踱着太爷步,慢悠悠地绕步小衣画着圆圈,大有箍其手脚调戏之味。
“那个假嘛,我早替你请过,不然,学校弄丢总统的女儿,整座首都还不掘地三尺?”说话间,叶枕舒展剑眉。
真没想到,这个叶枕粗中有细,一直为她记挂。步小衣不免心里一热,意料不到的又一个惊喜可谓锦上添花,让她有种飘飞的感觉。
“谢谢你,叶枕,这几天一直陪我不说,就连答辩会你都替我记着,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了。”
“真想报答我,你就关上电脑,安心睡觉,明天带着漂亮的脸蛋去学校。”
“叶枕,你比我妈还心细,比我爸对我还好。”
“我是你的佣人,这些应该做的。”
“不,可别这么说,我们是朋友,更像兄妹。”
步小衣非常激动,跨前就想抱一抱叶枕。前脚刚落,突然,她的胳臂一下子僵硬起来,整个身架凝固于混沌时空,与叶枕近在咫尺。
她这时看到了那只鬣狗!
叶枕猜出大概,佯装毫不知情,连打两个哈欠,推说困了,催她快睡。
第二天起床,步小衣精神状态明显好过以往,她这是与春天接轨了,互换鲜艳的光泽和浪漫的活力。这让叶枕情不自禁地融入自然,跟着舒畅。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个晚上,我太过分了。”
步小衣喃喃自责,想到了龙一笑。
要说世事无常生死难料。所谓人生似鸟同林宿,大限来时各自飞。面对爱欲综合症的死亡胁迫,她这几天山鸡舞镜顾影自怜,完全忽视龙一笑的安危。
等到恢复健康,危险消弭,突然良心发现,重启挂碍,担心他猫到哪个旮旯窝里等死去了。
“放心吧,他在学校里,一切好着呢。”
正如叶枕所言,回到学校,果然,一个阳刚俊健的龙一笑出现在步小衣的视野,看上去并没有大病初愈的痕迹。
等到放学,教室里旁人散尽,步小衣撑持脸皮给龙一笑赔起不是,又问龙一笑嘴唇还疼吗。
龙一笑不明就里,问她此话何意。步小衣眸溢痛苦,暗说那医生言过其辞了,爱欲综合症虽然可怕,但并不像他说得那么玄乎,再一想这几天惊悸忐忑东躲西藏的可怜相,委屈之感油然而生。
龙一笑本不解步小衣那夜无端失态,听完她的讲述,这时恍然大悟。龙一笑心生歉疚,说道:
“都是我害的,小衣,其实,当初只要我理智一点,你就不会掉进火坑,说抱歉的应该是我。”
“快别这么说,是我鬼迷心窍主动找你的,一笑,我们,我们不该找寻禁果,找寻禁果是有罪的。古老的爱情,既然已如槁木死灰被人们埋葬,既然大家都诅咒它,嘲笑它,我们就不该把它挖起来,歌颂一个骷髅的美好。”
说到这,步小衣嘤嘤啜泣起来。
龙一笑无意触及步小衣的伤心处,心里也是愈加阴晦,更觉对不住她,懊恼间,下意识地伸出了胳臂。
他本想抚背安慰,步小衣吃过苦头,已是十分警惕。她生怕那一幕恐怖的幻境再次出现,因而慌忙往一旁躲闪。
龙一笑见后,更感悲凉,但他能体谅步小衣的苦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不是他伤害至深,步小衣断然不是惊弓之鸟,而要从这个可怕的阴影走出来,时光老人才是最好的向导。
想到这,他很快切换话题,邀请步小衣去打一场网球。
那是一场未决输赢的告别赛。几天后,二人俱都顺利地完成毕业论文答辩,又过一些时日,学业就结束了。步小衣受聘到梦城日报社,龙一笑则回到尚国首都潼阳,考入国家环保总署。
这一分开,龙一笑很少再跟步小衣联系。步小衣也非常执拗,既然大男人的他如此傲慢,小女人的她也不会轻易放下清高,不会低三下四主动打电话找他。这场冷战,一打就是三年。
那夜步小衣恶语伤人,龙一笑嘴上虽不介意,心里其实不是这样。他想,主动求欢的是她步小衣,亲啊爱啊,热得要死,转瞬翻脸也是她步小衣,又骂娘又摔手机,这晴与雨,完全由她玉腕翻覆似的。
有关禁果,逐世随俗,步小衣也跟着咬牙切齿地诅咒,可是,假如要一个孩子,她仍然渴望那个试管婴儿是她与龙一笑的幸福结晶。就像她经历的生命萌芽,虽然没住一天母亲的子宫,但她感觉母亲还是那个离她最近的人,亲密热昵,撒娇耍嗲,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她还渴望组建一个家庭,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同桌而饮,分榻而眠,两性相斥却又相互搀扶——那是一种万人称颂的太监式的婚姻。
步小衣憧憬那种太监式的婚姻,她坚信那种婚姻定能镇压***萎靡男人的雄性威严,让她将来面对龙一笑时不再恐惧和躲闪,放心地享受亲情的愉悦……
心潮澎湃,推波助澜,与生活衔接。步小衣随之回到现实中来。
“对不起,一笑,都是我的错,你别这样待我,好不好?不管在哪,你总得给我来个电话呀。”
伫立栈桥,凭栏眺望,步小衣喃喃自语。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万千思绪随之荡漾开去,一沦沦曲波起伏,一纹纹微澜晴动。
“你这个臭东西!搞什么明堂呢?金不换说你故意开跑他的飞机,你说你是这种人吗?反正我不信,我知道他在诽谤你,你快出来澄清啊。你呀你,快要把我烦死啦。”
卞燥不堪,步小衣好想龙一笑从地底钻出来。她不能接受他无故蒸发的事实,飞机被劫持,人被绑架,或是遭到暗杀。末世穷途,犯罪猖獗,这些都有可能。
不寒而栗,步小衣不敢再往下想,有一点她很明净,龙一笑一定经历极度危险的状态。
无助,无奈,无望。步小衣对这个动荡不安的社会忽然迸发强烈的仇恨之火,栖月湖水也没能浇灭这些愤怒的火焰。
步小衣原本是来栖月湖释放心情的,这下可好,没待一刻,就落得满腹恼火,无意勾留。返程时,偏又塞车,这让她心里更加添堵。
叶枕降下车窗探问,才知道前边有人故意阻断了交通。听说是九重天的人,领头者,是金虎堂堂主皇甫玺的妹妹皇甫贞。
又是九重天!步小衣听到金虎堂名号,紧皱秀眉。厌烦之至,忽见一人沿汽车间隙急急跑来,后边有几个彪汉追赶。
那人背着一个摄影包,满脸鲜血,慌慌张张。等到了步小衣车旁,好像跑不动了,使命拍打她车窗,想进去躲藏,接着,掏出记者证。
那人也算聪明,见步小衣车子最好,以为主人上流社会,起码,追击者不会轻易砸车。
出于职业习惯,叶枕备是警惕,转脸征询主人。
“放他上来吧。”步小衣见是同行,不再冷漠,接着又说:“看来,我们惹上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