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以后,没多久,龙一笑的脑子就变成了个万花筒,千奇百怪,乱七八糟。等到了半夜,他便完完全全地困扰于梦里。
要说这梦境足够离奇。在梦中,龙一笑走在乡间小路,感觉有了尿意,四顾张望,见前边有个麦秸垛,就走了过去,躲在后边小解。
那泡尿足足撒了半晌,越往外尿,越是憋得慌。慢慢地,那麦秸垛稀里糊涂地变成一间茅房,茅坑经尿一浇,崭露几块奇异的石头,貌似珍宝,让他不忍玷污,但他还是禁不住尿个不停。
暴殄天物,岂止视金钱如粪土?龙一笑责备自己。所好没有统一道德标准,又无旁观指戳,加之对末世流俗的向来鄙视,龙一笑虽然情不自禁地拷掠良心,抽打起来却不是太疼。
龙一笑扭过头去。无意间,忽然看到茅房的檩梁上盘绕着一条碗口粗的乌龙。那乌龙挤弄笑脸,欣赏着龙一笑扭曲的丑态,俨然就是贼喊捉贼。
见那乌龙,龙一笑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嫌恶乌龙多事,忍不住咒骂了几句,骂过,又怕被乌龙听懂,嘴皮还没合实,就慌忙撒腿逃离茅房。
逃不太远,龙一笑正庆幸那乌龙没来追他,却感觉小腹憋得更加难受。还要再找地点方便,忽又梦见一条河,跳到河里洗澡时被一条大水蛇追赶。
龙一笑吓得脚蹬手刨,一阵扑腾,几近疯狂。游向岸边,却遇水藻密集处,那藻床也真可恶,居然将他两条腿缠住,身往下拽,几欲窒息。
龙一笑奋力挣扎。惊醒过来时,却发现他的头正埋于黑暗之中,是一床厚厚的被子。
三伏天气,开着空调都嫌热,怎会棉被蒙头呢?何况,这被子上面好像还压着东西,比铁板都重,看样子,势必将他闷死。
龙一笑也觉遭人陷害,拼命蹬拨,欲见分明。待他翻身坐起,撩破被角,幽幽壁灯下,猛然见到一副狰狞面孔,骷髅隐隐,皮肉粘连,目喷血色,口不蔽齿,竟是法尨。
龙一笑见到法尨害他,勃然大怒,睡意如疾风逐云登时散尽,忽又觉得小肚子沉胀难耐,竟憋了大半夜的尿。
龙一笑顾不得内急,一个石燕拂云式,从床上跳了下来。
那棉被是法尨趁龙一笑睡着,偷偷从衣柜里取出来的。法尨脚手并拢,蹲在被子上又踩又捂,本欲将龙一笑闷死,孰料这小子运高命硬。
龙一笑不管法尨鬼身阴险,欺身近搏,双拳挟风,直贯法尨太阳穴。
士别三日,这倒让法尨刮目相看。法尨不晓得龙一笑从哪借来的胆量,足蹑云窟,急忙闪过。
跃鲤吞饵式!见法尨打怵,龙一笑旋风腿迅疾跟进,身体横摆,顺势将房灯一排开关全部打开。
光线强烈,直刺法尨鬼眼。
那法尨一声“不妙”,惊悸躲闪,一边,连忙抬手遮挡光线。
法尨自打在雄山帝王陵失去一臂,功力已大不如从前,那玄铁棍的鬼睿之气,也已被神斧所破,因而,他又失去一大恃靠,再加上偷渡阳世寻仇本不光明磊落,阳间正气化解掉他一部分阴邪,到这时,他浑然由悍匪变成了毛贼。
而午不醒授予龙一笑的五形拳法,龙一笑一路勤于修习,现已内外贯通,再战起来,与冤枉井那场缠斗,不可同日而语。
法尨明显招架不住龙一笑的凌厉攻势,却又不甘下风,羝羊角逐,非要硬碰死磕,就见他弓弯身形,凭骷髅头往龙一笑直顶过来,果如一只恼怒的公羊,又如发疯的野牛,勇猛求胜,趁机抢夺开关。
从方才法尨遮面之举,龙一笑已知他害怕强光,这一见他瞄向开关,哪能容他回到黑暗?龙一笑也不强接,脚尖点地,从法尨背上凌空飞过,如跨马鞍,忽又往后猛然撩伸,将法尨蹬得狼狈踉跄。
几个回合已过,那法尨自知不是龙一笑对手,忽然施行穿墙术,就见他鬼头时而从墙里冒出,做起鬼脸,见龙一笑进击,忙又穿墙而过,不时辱骂。
法尨转变飞快,是想将龙一笑气死。别说,这招果然有用,龙一笑打又打不到,捉又捉不住,一时奈何不得,直气得吹胡子瞪眼。
正一筹莫展,这时,灯光蓦然变暗,像是电压急剧打低。一个身影旋即现身房内,扑蹲于地,继而站起,手拿铁尺,形容威严。
就听一声吆喝:“恶棍法尨休要逞能!”
法尨见状,脸色大骇。龙一笑见其也觉眼熟,再一思量,猛地想到悬河圣君庙里那尊塑像。是吹灯大师!
大师接着又训:“你这混球,贿赂鬼妃,骗取鬼火令偷渡阳世捣乱,你可知这是死罪?上次逾越雷池,闯入雄山帝王陵吃的苦头难道你忘了吗?若非你目空一切成为习惯,又岂会失去一只魔爪?不作死就不会死,再不悬崖勒马,阎君知道,我料你小命不保。”
吹灯大师口才卓绝,又有锐利刀锋,法尨惊于大师显灵现出肉身,听时慌了形神,忙道:“大师息怒,法尨知错了。法尨烦请大师高抬贵手,别将此事说给阎君,法尨获罪咎由自取,鬼妃受到牵连可就不值了。法尨这就回去将鬼火令还于冥宫,看在鬼妃份上,大师务必网开一面,算我求你。”
法尨抬出鬼妃作为挡箭牌,装出一副极其可怜的模样,说罢,拔腿就走。
“慢着,我还有话问你!”
吹灯大师抬铁尺指往墙上,接着一拂浅袖。法尨刚要穿墙而过,竟然生生撞到墙壁,“咕咚”一声,秃头撞出一个血泡。
正可谓盐卤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原来,法尨那穿墙伎俩已被吹灯大师轻易化解。方法说来也很简单,吹灯大师只是巨擘一抬,将隐形阴功覆膜墙体,就像装潢房子贴了层壁纸,竟然如同铜墙铁壁,法尨触碰到,再也不是轻车熟路。
“你这恶棍,若红那丫头尸骨被你埋在何处?说出来再走,我权作没看见你来过,趁我没反悔,还不快讲?”吹灯大师沉声喝问。
法尨摸摸头上血泡,不敢再施鬼术,恭恭敬敬地装起了孙子,说道:“在戒坛旁边的菩提树下。”
“混账!那是另一位不幸女子,是你采来的周县令的小妾。”
“在后庭碑廊下边。”
“啈,那是沈员外的大小姐。”
法尨没想到吹灯大师知道如此详细,又道:“我将她埋在大斋房白案附近那块地下了,嘿嘿,弟兄们整日食素,唯独缺少荤腥,我好心疼他们。”
“孽障,佛门净地,怎可如此信口雌黄血腥污秽!你连畜牲都不如,哪个是你兄弟?至于大斋房白骨,那是清风庵新剃度的小尼姑紫玉。”
“这?时间太久,我真记不起来了。”
法尨挠抓秃头,还在抵赖,吹灯大师早已经不耐烦了,这时说道:“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当初,你将若红奸杀以后,她的尸体,你塞进一个广口肥肚的大坛子里边,藏于你的卧房,也就是现在方丈院慧根大师的禅房地下。
“你这厮身在佛门却无心向佛,六根不净**成性不说,还让净地不净佛面无光。你为泄私忿骗取鬼火令来阳间报仇本就重罪,再加对我谎话连篇百般狡辩,我如何饶你?
“像你这等败类,在阳世作恶多端到了阴司却能官运亨通,别以为你与典寇那些破事我不知道,待我回去,我一定劝说阎君,将你贬为饿鬼,打入地牢,五天只给你一碗剩饭,永世不得超生。趁我现在决心未定,还不快滚?”
吹灯大师脸色铁青,好一番责骂。
见其阴云密布,法尨生怕遭遇暴雨,法尨眼头灵活,明知吹灯大师无法撼动,一听这话,不敢再言,赶忙化成青烟,灰溜溜地从门缝遁去。
法尨一走,吹灯大师对龙一笑说道:“龙一笑,你应该感谢那泡尿救了你的性命。撒完尿以后,你速速赶往太空寺方丈院掘地取骨,为了给你省去麻烦,那方丈慧根法师修持时,我已经将他催眠。我也要追那恶棍法尨去了,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招。现在夜深人静,掘地时,响动越小越好,去吧,”
“多谢大师帮忙,不然,我都要愁白头发了。”
“不用谢我,在观音菩萨面前,你能发心许愿,恳请其冲破六道误区,帮若红那个鬼丫头讨还公道,这在过往香客中实在罕见,让我非常感动,我应该谢你才对。”
作为鬼中圣明,要说若红尸骨埋葬之处吹灯大师知道尚可理解,连龙一笑许愿内容,甚至做梦憋尿的事他都知道,这就让人不得不称奇了。
龙一笑叹其高明。本来,他是求菩萨显灵,让若红托梦给他的,若红没来,吹灯大师却是万分热情前来点拨,帮他赶跑法尨不说,还给他戴上一顶举世高帽。龙一笑又是感动又觉羞愧,满脸谦逊,谢过吹灯大师抬看,然后穿好衣服,去了洗手间,与吹灯大师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