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气团合为一体,龙一笑的在内,姝皇的在外,一时间法力大增。姝皇驱水晶莹将抹香鲸尸体推出通道,远离了海眼,虽觉可怜,却无处埋葬,只好任凭沧海沉浮,其腹内龙涎,她更无心取走。
起伏而行,速度飞快,不觉间,水晶莹已经潜行百里。
这时,一个模糊的团状影像出现在龙一笑的滤光镜里。继续前行,隐约传来呱呱哭叫,越来越响,极似成千上万的婴儿待哺嗷闹。
“哪来的小孩哭声?这海水里难道也住着人家?”龙一笑惊问。
“是前边那群鱼在作怪。”姝皇指向团状显影。
那些鱼叫啼哭娃鱼,又叫唢呐鱼。表面看,啼哭娃鱼瘦小干瘪极其弱势,却是海洋好多大型掠食者的克星,它们口生三排龅牙,从外到内,一层比一层锐利。
觅食时,啼哭娃鱼习惯抱团,发出襁褓哭声,引诱敌手进犯。待敌人上钩,啼哭娃鱼就以最快的速度扩散开去,纷扰掠食者的注意,然后群起攻击,蚊子一样趴附密布,再用三排钢牙叮咬对手,直至其死亡。
“杀死抹香鲸的,正是那群啼哭娃鱼。”
说着,姝皇将水晶莹的亮度调暗一些,便于跟踪。龙一笑仔细辨听,声音果然是从那个鱼团传过来的,这才想姝皇从事发地一路追来,没错方向,原来早已遥闻它们的哭声。
“哦,它们这是要去哪里?”
“回它们的老家。三百年前,一场海洋大扩张淹没了很多陆地,随之好多化工厂、核电站和核武库沉睡海底。它们就生活在一个沉没的岛国废墟里,离废墟不远,有一座核电站遗址。”
“它们是变异物种?”
“嗯。我本不想带你去那个地方,又觉得你是一个最好的证人。我要让你知道你们人类有多疯狂,践踏了自己的土地远不收敛,还在一步步毁坏我们的家园。这个世界,美与丑,正义与邪恶是绝对地不等,因为我们海国的善良与容忍,你们更加得寸进尺。”
姝皇是说,化工污染的蔓延,引发了海洋生态的巨大改变,加之核废料的泄露与积累,几百年来,海洋物种基因突变,出现许多意想不到的另类。就比如说这种好哭的鱼怪,面目狰狞,假装弱小,成千上万当中,又找不到两个相同的体态特征,歪七扭八,不似同种。
龙一笑沉默一阵,难于作答,只想用心陪伴姝皇,一路盯梢那些鱼怪。不知过了多久,行驶两千里地,到达一处浅海,像是海岭,这就是姝皇所说的沉没的岛国。
到了这里,那群啼哭娃鱼明显有了恃赖,只见它们倒转方向,竟然朝水晶莹威逼过来,继而将水晶莹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形同蜜蜂归巢。
“别怕,有水晶莹金刚护体,它们伤害不了我们。”姝皇沉声宽慰龙一笑,转而朝啼哭娃鱼大声嚷道:“小崽子们,都想死吗?冒犯圣地,在海眼附近大开杀戒,我还没来及跟你们算账,你们却先找上门来。”
怒斥之间,姝皇将气团瞬间调亮数倍,扎眼锥心,如生利刺。
啼哭娃鱼知晓水晶莹的厉害,见此情状,一哄而散。逃不太远,又聚集成数个小团,凑聚胆量,不肯离开。
忽然,啼哭娃鱼一阵大乱,几乎同时,变了腔调。
“快看,大魔头来了!”姝皇察得究竟,忙指给龙一笑看。
说话间,约莫七八个庞大的怪物纷击各个鱼团,速度如箭,一张口,便将半个鱼团连水吞下。
这些怪物体长十米开外,鲶鱼身形,却生水獭一样的皮毛,皮毛间匿以荆刺;头部无毛,但硬如山石,呈青铜锈色,很难找到皮肉存在的感觉;大脑门上边,隐隐可见一个笑状骷髅荧光图案。
单这形象,恶鬼见了也会胆战心惊,更别说其综合实力了。侥幸活命的啼哭娃鱼早已吓得丢掉魂魄,尖叫着朝核电站遗址拼命逃窜,在那里,有它们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核反应堆压力容器与安全壳的夹层。自安全壳损毁的窟窿,它们可以钻进去,藏匿其间。
这些大魔头视力不好,听觉却特别灵敏。缘啼哭娃鱼喊爹叫娘的声音,大魔头一路追击过去,到了近前,无法进入,就用骷髅头撞击安全壳,意欲将啼哭娃鱼赶出。
几次反复,终不奏效,大魔头悻悻而去。
这一幕幕,龙一笑用滤光镜看得真切。姝皇自然知道核污染的厉害:压力容器里那些泄露的核射线和微粒子,向来对生命从不挽留,等待那些啼哭娃鱼的,要么是暴毙,要么是邪恶的速变,那些大魔头,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而她和龙一笑,幸好有水晶莹神元气团防护,躲在里边,才免遭辐射。
“走吧,那些小妖鱼既然受到了惩罚,我们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姝皇叹息一声,对龙一笑说道,紧接着将水晶莹恢复到正常的亮度。
刚要离开,见不远处游来一只海龟,待它靠近,发现它居然不长甲壳,背上血管暴凸,佝偻抽搦,像个迟暮老人,非常可怜。
这无甲海龟隔着气团巴望几眼姝皇和龙一笑,然后围着水晶莹游来游去,面露欣喜,显然,它被水晶莹的神秘蓝光深深吸引了。
姝皇见到海龟,心生恻隐,正不知该不该赶它走,忽然,一条秃尾鮟鱇奋力偷袭而来。那海龟的注意力全在水晶莹上边,不料一下子就被鮟鱇咬穿脊背。
紧跟着,冒出来断齿龙鱼、独眼真鲨、双头海蛇,都是畸形古怪的家伙,混战在一起,争抢着猎物,水体旋即一片血红。
姝皇不忍看此惨烈的场景,牙关一咬,爽当熄灭水晶莹,赶着黑道,往天恩岛迅疾而返。
“在那片海域,别嗤笑谁长得难看,也别说谁比谁凶,那些怪物身上携带大量放射性物质,它们都是受害者,生命都不长久。唉!世界原本美好,你们人类如何忍心破坏?”姝皇说道,然后,又谈到郁积多年的一块心病。
“那些怪物的本领一天天变大,今天啼哭娃鱼冒犯了海眼,明天大魔头就可能犯攘海都。虽说镇海宝珠失而复得,但对这些变异的物种,宝珠的威严,到底能否真正震慑它们,海都的美丽可以维持多久,海国人民的健康有无保证,谁又能知道?现在,那个受损的压力容器每小时的辐射量才几希沃特,就制造出如此大的恐怖与威胁,这还只是一个方面,要是有一天,海底地震引发核爆炸,又有多少无辜生灵死于非命。现在,水晶莹勉强还能抵挡低剂量的核辐射,真要到那一天,水晶莹也受到了污染,我海国同胞何去何从?天恩岛还会是净土吗?海眼周环还会长仙草吗?”
说着,说着,姝皇黯然神伤,更为忧悒。
行于深海,如坐夜车,龙一笑聆听这位女王的忧思,听到伤心处,他却不知如何更好地安慰。
“既然这样,何不将那些核污染源迁移呢?水晶莹那么神奇,相信你们能够做到。”
“单单这种报废的核电站,海底就有几百座,还有许多淹没的核武库,大量水泥凝固沉于深海的核弹头,整个海国,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不然,我也不担心核爆炸了。”
“对不起,姝皇,我们人类造孽真是太深了,那些野心家们冠冕堂皇的做派与理由,最后,总是无辜者买单。”
“这不关你的事,一笑,若论无辜,你们这一代也是受害者,否则,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白血病、恶性肿瘤患者。不过,令人气愤的是,时至今日,你们当中还有很多人不思悔改。那些落户沿海的化工企业,排污管道直埋海底,我们美丽海国俨然就是你们垃圾池了。别以为海洋浩瀚,就可以肆意污染,总有一天,海螺的悲鸣,会引来玉帝的怜悯。”
“是的,姝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是时间早晚问题。”龙一笑接过话茬,然后又说:
“真是惭愧,姝皇,我在尚国环保部工作三年,亲眼目睹那些牺牲环境换来短期经济效益的愚蠢行为,还有地方官员与黑心老板的权钱交易,那些官员也是黑了心肠,企业偷排他们装瞎不讲,上峰环保稽查时,还给企业通风报信,俨然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共同愚弄百姓,而我那点微不足道的对于正义的无力伸张,只可用挣扎来形容。”
说到这里,龙一笑想起那几句描述尚国环境污染现状的顺口溜,一时顿觉心寒:垃圾靠风刮,废水靠蒸发,若遇暴风雨,随它走天涯。
作为一名环保工作者,明知蛆虫满地而又无力清理,那种祛病救世的渴望与螳臂当车的失望纠缠不清,曾经磨去龙一笑多少棱角与斗志,今天姝皇带他目睹那个可恐又可怜的世界偏隅,他的胸腔忽然燃烧起指点江山的壮志。
“一种丑恶的诞生,离不开另一种丑恶的放纵。就像陆国艾滋病毒不断变异,直到演变成瘟神欲床疯。这到底是进化还是退化?”龙一笑义愤填膺。
姝皇说道:“进化不当,就是退化。在很多人眼里,社会总是在进步,哪怕到了末日,也只怪地球转得太快。这个世界,除了你们人类,其它任何物种好像都不重要,都是进化的牺牲品,在为你们的文明铺路,仅此而已。”
龙一笑颇为无奈,摇头说道:“这个世界,怎么变成了这样?”
“应该说,你们人类怎么变成了这样?唉,不说了,我本带你领略海国的美好,却又一时冲动,把你领错了方向。”
“咱们没有走错,不像有些科学,一不小心,就被自私的灵魂绑架,然后与金钱私奔于歧途。来这里看看也好,这样,我会把先人的面孔看得更加清晰。”
“你也别生气了,走吧,前边有一条海路车站,先回天恩岛再说。”
人为破坏,触目惊心,投契同感,回暖有期。说着,姝皇打开水晶莹的蓝色光亮,驱其去往海路车站,然后,就像出海都那样,拉着龙一笑自灵魂之门进入海路,坐上翡翠条凳,揽腰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来到了海眼,又出了灵魂之门,进入水体,然后自天恩岛中央的环形湖泊冒出水面,爬上汉白玉台。此时已经入夜,皓月当空,四野静谧。
龙一笑脱去水晶莹,恢复了原貌,姝皇的水晶莹则侵隐于肌肤,也变回初时俊美模样,牛仔短裤,蝙蝠衫,尽显洒脱。
借着月华,彼此打量,二人相视而笑,但当想起临近海都时那个深海长吻,一时又觉化不开面子,羞赧耳热,双双将脸扭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