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洪天王也在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姑娘。门被推开的一瞬,恍惚间真以为是青莲又回来了,那眉眼,那神情,天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洪天王完全怔在那里“像,实在是太像了”口中不由自主地道出了心中的感触。
在逐渐向他靠进的功夫,杏贞能够看到他眼中渐渐充盈着的血丝,一双星目变得通红,不时闪烁着莹光。
洪秀全的确是位至情至性之人,看到他对亡妻的思念任何人都会动容的。贞儿想到此处,来时的忐忑早已烟消云散。脸上也露出了温婉动人的笑容。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洪天王?”杏贞芳年十八,此时她正是以着一颗平常少女的心思仰望一位英雄人物,以着一种对英雄该有的崇拜,抒发着对英雄该有的好奇。
“早就听闻洪天王是上帝之子下凡,乃神乃圣,能文能武。今日得见果真是英姿勃发、气宇不凡,杏贞今日有幸得见心目中的大英雄,即便是死了也心中无憾了”从进门到现在,杏贞脸上一直带着无邪的笑容,一席话将洪天王从对亡妻的记忆中拽了回来。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丫头,和青莲的确是判若两人。
从对往事的追忆中回过神后,洪天王看着墙上的一副女子画像。“姑娘长得很像我过世的妻子”
“哦?这位就是您过世的妻子青莲夫人?”贞儿望着画像不由得叹了口气“唉!···”
洪秀全闻声不解“姑娘何以叹气?”
贞儿脸上带着伤感“杏贞叹气既为青莲夫人而叹,也为自己而叹”
“哦?”洪秀全更加不解
“素闻青莲夫人乃女中豪杰,随夫君征战沙场,又为救夫舍身而死,是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如此有情有义的女子却英年早逝,实在令人扼腕叹气”贞儿望着青莲的画像由衷地感叹道
“那姑娘又为何为自己而叹?”
“杏贞虽长相极似青莲夫人,却又没有青莲夫人那般巾帼之气,故而感叹同人不同命····不过好在贞儿没有青莲夫人的骁勇善战,否则····”杏贞故作迟疑
“否则如何?”
“否则也不会枉死”杏贞直言
“为了夫君而死,可自己的夫君却在自己死后整日寻欢作乐悠哉快活。好在我不是青莲夫人,否则死了也不会瞑目的”杏贞自己也捏着把汗,万一激怒洪秀全,恐怕自己今日就命丧于此了。但她还是笃定洪秀全不会是一个暴君。
洪秀全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眉间瞬时挤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神情变得更加凝重,目光凛凛让人望而生畏。杏贞的一颗心也跟着提了上来。
洪秀全踱着沉重的步子向窗外看去“这天王府方圆十里,宫垣九重,看似华丽异常。但我每日都是睡草苫,枕藤编,所居的仍是这间丈余尺的小茅屋,”洪秀全说着环视眼前的屋子“当初我们在金田村的时候就是这么大的一间小屋,这里有青莲的味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宁愿用这一切换回青莲”洪秀全说到此时有些悔意,如果当初没有执意要反清的话,青莲也不会离自己而去,也不会让自己终日忍受着失去的痛楚,承受着思念的煎熬。当初的雄心壮志,今时今日看来却不知道是为何,洪天王想到此时便心如刀绞。
看着洪天王隐隐作痛的神情,贞儿的心中别有一般滋味。难道穷尽毕生去最求的东西,到头来都只不过是一场空。杏贞无法理解。紫禁城还是她的一个浮华美梦,这个梦她还要一直做下去,或许有一天洪天王此时的心境她也会感同身受。
此时洪秀全已经为了妻子的事懊悔不已,只需再加大火候,便可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摧毁,贞儿把准了洪天王的脉门,走上前去“洪天王为救黎民于水火,揭竿而起是民心所向。可是如今因为各王之间的内部矛盾,引起杀戮无数,人心不稳,这虽不是天王之错。但实在有违天王当初起义的初衷”
洪秀全正俯首暗自伤神,贞儿的话再次击中了他的痛处,想当初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现在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当初所立誓言要同生共死,同富贵共患难。如今誓言尤在耳畔,可人已不再眼前。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贞儿见洪天王为往事有所动容,是时候帮他做决定“天王如今才打下半壁江山就失去了妻子和故友,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或许换做别人,会当成是做大事的必然代价,不足为虑。可天王是重情重义之人,这江山与人到底孰轻孰重天王心中自有杆秤。江山在手您都不曾快活,还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么?”
杏贞正说出了洪秀全长久以来的感怀。是啊,现在虽然是高居于万人之上,但他并未感到任何快乐,相反却深深体会到了高处不胜寒。
“天王起义是为了救民于水火,可您现在和大清开战,杀的也是我同宗同源的兄弟姐妹,天王若有救世之心,应当帮助朝廷去对付洋人···”
洪秀全舒了口气,沉吟道“本王也有归顺朝廷之意,可清廷历来出尔反尔,实在不值得信赖”
杏贞猜出了洪秀全的顾虑,归顺可以,但要论及真格的,让他把兵权拱手让出,等于是自断手脚,他是没有这个勇气的。
贞儿轻轻笑道“天王真是多虑了,您这帮兄弟上到各路封王,下至一兵一卒,哪个不是跟您出生入死患难与共过的。虽说是由朝廷接管,可也只是个虚名罢了。他日,只要你洪天王振臂一呼,他们必定无论身在何处,也会万众一心响应洪天王的号召。况且归顺后天王仍然是他们的主帅
被杏贞这么一说,洪秀全最后的顾虑也逐渐打消。贞儿断定洪秀全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归降了。用不了几日就会向大清俯首称臣。
洪秀全看着贞儿,又对着墙上青莲的画像长叹一声“难道这是你假托他人之口要对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