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收了铜片,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水拼命的喝了几口,似乎依然口渴无比,干脆把水壶喝个底朝天,又点了一根烟。这烟是从常坤手下那群人身上抢来的,自己卷的那种,烟味极重,偶尔还会熄灭。老牛抽了两口,眼睛就闭了起来,靠在身后石壁上,沉沉欲睡。他的脸色怪异的吓人,不规则的绿色云状斑纹一块一块,虽然不是很浓、很明显,却让人看的心寒,这种颜色出现在人脸上绝非什么好兆头。
一路走来,我也觉得有些胸闷气短,头脑不时发懵,以为是因为连日奔波受累,体力极度透支,现在想想,情况或许要复杂的多,我们可能都中毒了。记得背包里面还有常用药,我连忙打开背包,把那个装着药品的小盒子翻出来。
老牛干呕两声,样子非常难受,身子一挺,爬在地上吐着,嘴边流出来的尽是淡绿色的液体,还夹着红色的血丝。半天后,才勉强撑起身子,眼睛半睁半闭惨笑着:“铁炎,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哪!”
我心里一酸:“你他娘的别乱说,咱们还有很多事没做呢!”赶紧打开盒子,虽然知道里面的药解不了我们的毒,救不了我们的命,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却在这时,我肚子里咕噜一声,涌起一股腥臭味道,直冲喉咙,我赶紧爬到地上。刚吐两口,就发现眼前居然模糊起来,手也有些不听话,等我挣扎着抬起头时,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悲观、绝望瞬间涌上我的心头,难道我杜铁炎就这样死在神农架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身体在渐渐变得麻木,动作也变的机械,但我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老牛身边,惨笑着:“你说李永生和天元会不会来找我们?”短短几个字,我说的非常吃力,嘴皮已经不太听话。
没听到老牛回答我,他像是说话了,又像是没说,我脑子里一阵阵的发热,“嗡、嗡”直响,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唯一的感觉就是他掐着我的嘴,还往里面塞什么东西,一直把它塞到我喉咙里面,塞的什么我不知道,因为舌头没感觉,嗅觉也麻木了,半天后,才无力挤出几个字:“你他娘的,还让不让老子死!”
话都没说完,嘴又被捏住,这次像是给我灌水,直灌的我从鼻孔往外喷,差点儿呛死。灌的是孟婆汤吗?难道我已经死了,现在在地狱里受刑?
人们生前多多少少都会做错一些事,这些事都被十殿阎罗判官记录在案,死后堕入地狱,会被逐一翻出,遭受相应的惩罚,地狱分十分层:第一层为拔舌狱,专门惩治油嘴滑舌、挑拔诽谤之人;第二层为剪刀狱,一根一根剪断人的十个手指;第三层为铁树狱,树上都是尖刀利刃,把人挂上去。第四层为孽镜狱,此狱可还原罪人在人间偷奸耍滑的罪证;第五层是蒸笼狱,不用多说,西游记里妖怪对唐僧就经常用这招;第六层铜柱狱,类似于狐精妲妃发明的炮烙,将人捆在铜柱上,里面点火,将人活活烧死;第七层刀山狱,专为不爱惜那些小动物、小生命的人而设;第八层冰山狱,让恶妇、不仁之人活活冻僵;第九层油锅狱,盗抢欺凌之人,死后会入此间;第十层牛坑狱,顾名思议,死后被牛角顶、万牛踩;第十一层石压狱,会被石头压成肉泥;第十二层舂臼狱,浪费粮食的人会被像舂米一样,砸个稀烂;第十三层血池狱,尽想些歪门邪道之人,会被扔入血池;第十四层枉死狱,不珍惜生命的人会堕入其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第十五层磔刑狱,专为挖坟掘墓之人而设;第十六层火山狱,违了此例的人会被扔入火山口里熔炼,却不能求死;第十七层石磨狱,受刑之人会被磨成肉酱;十八层刀锯狱,将人从头至脚锯开。
明人不做暗事,骗得了人,骗不了鬼,天地良心,十八层地狱是对人生一世最终的判别定位。更重要的是,十八层并不是空间上的概念,而是指时间,每一层大约为百亿年,受完刑罚才能重新脱胎为人,惨不可言。
迷迷糊糊中,用仅存的意识把自己一生反省个遍,努力想为自己归个类,知道自己该在哪一层地狱受罪,却没能成。最后反而觉得判别十八层地狱的标准存在重大缺漏,基本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罪,反倒那些大奸大恶,祸国殃民的真正的坏人反倒没个去处,有机会要跟阎王提一下,标准要重新制订。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觉天高气爽,云淡风清,忍不住说了一句:“以为地狱里只是无边黑暗呢,原来景色居然没比人间差到哪儿去!”
耳边立即响起老牛的声音:“铁炎,你在人间炼狱的罪还没受完,就想去地狱享福,还是别做梦了吧!”
这话说的,好像人间比地狱还痛苦一样。但声音是老牛,绝对不会错?听他这意思,难道我们还都活着?
头有些昏沉,四肢也无力,终究比之前好了许多,最起码眼睛能看清东西了,可我首先看到的不是老牛,而是另一个人,一个我们不想看到的女人:熙柔。她坐在我们面前几尺处,愁眉紧锁,面冷如冰,身上很多干涸的血迹,手臂像是还受了伤,缠上了一条绷带。
他们的人呢?记得我们分开的时候,她还没受伤,难道遭遇了意外?
转头看老牛时,老牛正阴着脸思索着,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转头向我道:“铁炎,咱们遇到雷锋了!”
眼下这个情况,傻子都看的明白,熙柔不会平白无故回来救我们,就算善心大发,回来送药的人也不应该是她。如果我猜的没错,她救我们有目的,就是想找我们帮忙救回她们的人。我自认为不是那种忘恩的人,但对她们的气还没消,脑子一转,冷笑着向老牛道:“对啊,牛哥,今天太阳真好!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就讲白毛野人把人绑在祭坛的巨石上,挖心掏肺……”
熙柔脸上突然闪过一种常人不易觉察的惊恐,身体也轻轻抖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脱我和老牛的眼睛,立即猜想她那些同伴真被野人掳去了。虽然兴灾乐祸,却作出一别兔死狐悲的姿态道:“熙柔姑娘,爱恨情仇都是孽,生老病死都是命,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请节哀哪!”
老牛嬉笑着道:“姑娘,尸体都带回来了吧,我们知道你善良,想让同伴入土为安,工兵铲也带着吧!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不就是继续挖坑嘛!一个也是埋,一群也是埋,把你们都送上路!”
两人冷嘲热疯着,报复的快感爽的不行,熙柔却再也无法忍受,蹭的站起来,带着哀怨,恨恨道:“好,你们狠,算我瞎了眼!”
她的话让我非常恼火,几欲臭骂她一顿:她回来的目的毕竟不是为了我们,而是想让我们去救人,大家各有各的算盘,根本谈不上什么恩义。终于忍下气来,不是我肚量大,只因为前面的路我们也要走,知道她们的遭遇,我们也能提前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