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在最早的文献里不是写作师傅的师,而是狮子的狮,于是后人就很纳闷,弄不明白为什么要在狮的旁边加个反犬,总不成最早从巫的不是人,而是头狮子?虽然有人这么怀疑,但学术界自古都讲个真凭实据,没有证据,一切只能是猜想。
正因如此,后人干脆就将古文献的巫狮改成现在写的巫师,巫,祈神求鬼;师,精通于某种技艺或是长者,巫师就可以解释成精于祈神求鬼的人,这样一改,大家都好理解。谁都不会想到,古人抱着真诚、负责的态度改了一个字,却意外让后世的一个人迷惑了很久。
这个人姓秦,生在清朝末年,见证过清朝的腐败,经历过几十年乱世的动荡,也亲眼看到红旗飘遍全中国。他是不幸的,曾经在硝烟炮火中差点儿丢了性命,他又是幸福的,因为博学而一直在西南一所知名大学考古系当教授,虽然历灾历劫,日子却比一般人舒服的多。
秦教授深知中华文明博大精深,有待发掘的东西还有很多,不是在教室里讲讲就能明白,写篇就能说清,要到外面才能发现新物事,新课题。就在一次他带着学生到一个叫做欢兜墓的地方时,就发现了个惊人的问题。
那天,秦教授正带着学生在崇山峻岭间穿行,按理说山深路险,本来应该人烟稀少才对,可他们走着却发现路上的山民们越来越多,并且个个都身着盛装,像是去参加盛会一般。一问才知道,那些山民都是去欢兜墓祭拜的。
听了欢兜墓三个字,秦教授眼前一亮,远古首领、一代圣帝尧放逐造反的欢兜、共工、鲧是有记载的事,只是此事距今太过遥远,早已无据可查,万一山民们说的欢兜墓是真的,或许还可以澄清一段历史。
抱着这个目的,秦教授也带着学生往欢兜墓走去,越往前走,就越热闹,他们走进的仿佛不是一座深山,而是一个繁华小镇。路边不时有一些随崖而建石刻,或是平地塔起的欢兜庙,前面都有山民烧香祭拜。被祭拜石刻或是庙里供奉的根本就不能算是人,说是怪物丝毫都不为过,人面鸟喙,鹰爪鸟羽。还没有一个固定的容貌,有的脸长,有的嘴尖,有的肩阔,有的爪细,很难将它们想象成同一个能保佑人类的神。
不过话说回来,拜神拜佛还是拜其它的什么,靠的就是自己的诚心,至于哪路神仙最察察民苦,究竟哪座庙里是真神化身,拜了以后真神能不能保佑自己,那要看各人运气。《西游记》里的唐僧就聪明,没出长安就立下宏誓:见庙烧香,见塔扫塔。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香烧的多了,总会遇到真神,唐僧以其坚持不懈的精神终于撞上了佛祖,取了真经,成了正果。
一路的民风民俗固然惹人注目,但秦教授和学生却不经意间发现传说中的欢兜竟然还有另外一种形象:和狮子很类似,又大不一样,说是狮子,头上盘着两支半阴半阳的羊角,说是羚羊,狮鼻血口和狮子差不多。史书里的欢兜形象只有一种记载:人面鸟喙,身披羽翼,至于狮头羊角那是听都没听过。
如果这种形象只是一两个也就算了,偏偏有很多,不光秦教授的学生满头雾水,就连秦教授本人都迷惑非常。
后来经过打听才知道,那个羊角狮头的形象本就不是远古传说下来的欢兜,而是欢兜曾经用过的一个名为巫狮角的法器。在欢兜墓一带流传有一句知:灵犀知吉凶,巫狮卜祸福。在欢兜生活的年代,有一种比雄狮还勇猛,比远古象还雄壮的野兽,名为巫狮,它头上有一对黑白各半的羊角,这对角可以卜知祸福,与我们之前见过的灵犀法杖同为至灵之物。
只是巫狮角的用法与灵犀法杖大不一样,要有人将巫狮的角砍下来,经过一番特殊处理,这时,白色半边就隐现出一个人脸。遇到重大事件时,寨族长者请出巫狮角,用血祭的方法杀死一个自愿用身体以致生命敬奉神灵的人,将他们的鲜血注入巫狮角里面。如果巫狮角上人脸部分连出一道清晰的血线轮廓,则为吉,否则为凶。
秦教授和学生们听完当地人的描述,才知道现代巫师最早的形象竟然是一根通灵的野兽角。当地把欢兜和巫狮角一起供奉,必定是对古神灵莫大的崇拜了。当秦教授的学生问有没有巫狮角遗留下来时,一位长者喟然长叹:请巫狮角就要血祭,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不用,当地人对此一般也闭口不语,可后来还是被路过的国民革命军知道了,强行就把巫狮角毁了,说是断了血祭这种恶习的根。
不过,巫狮角虽然毁了,人们心里的记忆却毁不掉,所以当地一直保存着祭欢兜和祭巫狮的习俗。
秦教授回去后,就把这次外出考察的每一个发现记录、整理成一篇文章,里面用很大篇幅详细讲了巫狮角,发表在一本科普杂志上,因为巫狮角被毁,秦教授拿不出实物,只是按照当地人的描述画出了一个粗略形状,所以文章没能引起人们太大的注意。
我当时看这篇文章的时候也没太留心,只当是看奇闻怪谈,但是那黑白分明简单的颜色和里面的人脸却让我记忆犹新,以致看到金毛野人手里拿的角杯,一下就想了起来。
想到野人们刚才出征前誓师般的舞蹈,再看金毛野人手里拿的角杯,一股不祥的预感在陡然在我心头升起,因为巫狮角卜问祸福之前,是先要装上人血的,而这里的人只有我和老牛两个。
本来计划等到野人跟花蜈蚣血拼,看守我们的野人不多,我们再趁机逃跑,看来计划真的赶不上变化,只能当成一个自己安慰自己的梦想,金毛野人捧出巫狮角,后面的过程不用脑子都想的出来,肯定是准备把我和老牛或是我们中的某一个放血。
时势不等人,金毛野人越走越近,转眼离我们已经咫尺之遥,危险即将来临,我们必需赶快行动,否则就和被绑在柱子上的两个人一样下场了。
正准备招呼老牛快跑,他却望着金毛野人手里的巫狮杯,愣愣向我道:“铁炎,它捧个杯子干吗?我记得野人喜欢喝酒,它该不会是想和咱们喝上一杯吧?这杯子,太它娘的精致了,该不会也是件宝贝吧!”
老牛眼中闪着贪婪的光芒,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依然念叨着宝贝,样子似乎想把野人们喝倒,再把巫狮角杯抢过来。
我连骂他的时间都没有了,从手边抓起一块儿石头砸向金毛野人,趁野人躲闪的瞬间,抽出绑在腿上的拉孜藏刀,翻身从地上跳起来,匆忙向老牛喊声:“跑!”
一阵急烈的疼痛从下腿上传来,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经,让我连转身的力气都没了。在祭坛上被那个野人又抓又咬,伤口根本都没有愈合的时间,又被我扯开。而金毛野人先惊后怒,巨手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拍在我的肩膀上,手指一弯,锋利的指甲透过衣服插了进去。
我命休矣!我脑海中闪过一丝绝望,金毛野人顺势一拉,我脚下一趔趄,撞在它结实的身体上。它身上全是硬邦邦的肌肉,如果不是有那么点体温,我会以为自己撞到岩石上了。不知道野人疼不疼,我是快散架了。
反正是逃不掉了,杀一个不赔,杀两个还赚了,虽然明知道自己斗不过野人,可也不甘心被它轻轻松松的弄死,抬起拉孜藏刀就向它的胸口刺,没想我的最后一刀都还没刺出,就被金毛野人一把甩开。
我的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两圈后,重重撞在地上,又翻了几个滚!眼前朦朦胧胧,脑海里天旋地转!我无力抽搐一下,苦道:不知道老牛逃掉没有!
正想着,耳边一声老牛痛苦的惨叫,接着又是闷哼与粗粗的喘气之声,甚至还骂了两句。
我躺在冰冷而坚硬的山地上,早已没有转头的力气,万念俱灰,嘴唇轻动:完了,老牛也完了,我们全军覆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