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往前推进,只需静静等待那天到来就可以了。
事情却远比想象中的艰难。
在我二十八岁生日那天,俩人一起去餐厅庆生,她喜欢玩点小浪漫,要我对着生日蛋糕许愿。
闭上眼许完愿正要吹灭蜡烛,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低头看看电话,嘟着嘴说来得真不是时候,直接就把电话掐了。
重新要吹时,电话又响了。她再一次掐了电话,刚掐断那边又打过来。
我只得先停了下来,让她去接电话。
那电话打了得有十分钟,再回到座位上时,蜡烛已经烧成灰烬。
尽管她刻意保持平静,眼神里的不安还是暴露无遗,显然从刚才的电话里,得到了很坏的消息。
我不能视而不见,问发生了什么。
她支吾着不愿意讲,我也没有进一步追问。但生日是没法好好过了,她遇上了一件麻烦事,没有心思继续那点小小的浪漫。
我很知趣的提议提前回去,她求之不得,于是蛋糕都没分就带走了。
回去后她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忙活,上网查资料,四处打电话。
她面临的麻烦不小。但她只字不提,我也没有多去过问,一个人半躺在沙发上看书。
过了一阵见她还在忙活,便切了块蛋糕配上杯热水给送了进去。
她草草说了声谢谢,也没工夫吃东西,把盘子杯子往边上一推,继续在网上查东西。
见她还是不需要帮助,便出来后打开电视看了一会。
《北京新闻》正在播放全市打非拆违推进情况,三分钟的新闻,其中有两分钟讲的是公司商贸市场拆除的事。作为近年来北京拆除的体量最大的违建,从商户全部腾空到房屋全部拆完,耗时三个多月才彻底完工,中间也不时发生一些小插曲,让公司上下都没少操心。这下上了《北京新闻》,且作为全市打非拆违的典型重点宣传,显然是给领导脸上贴金的事。
我给董事长发了条短信,告知他商贸市场上《北京新闻》的事。
好消息要及时传递,这是他定下的规矩。
刚发过去那边就回了过来,好的。
可以想象回这条短信时,他的心境跟当年道真皇帝御批“知道了”, 大概不会差多少。
正想象着领导的心情,静雅带着满脸倦容出来了。
一手拿着还剩半截的蛋糕啃着,一手端着水杯。
在身边坐定之后,边吃边问看的什么电视。我跟她说了商贸市场的事,她心不在焉的听了,吃完剩下的蛋糕,抽纸擦了嘴和手,问我为什么不关心谁打的电话。
“是你不想让我知道啊。”
“我不想让你知道,和你关不关心,是两回事吧。”
“那当然关心了。”
“我遇到麻烦了。”
“需要帮忙只管说,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给你摆平。”
其实从她接完电话后,我心里就一直不安。她肯定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之所以没有追问,不过是希望她自己说出来。
静雅看了看我,对视了几秒钟。要从眼神里,看穿我的心思。
但那就是我真实的想法,她带上显微镜看,也还是一样的答案。
她的眼神显得焦虑,希望得到我的帮助,又不确信我是不是能帮得上忙。
眼看着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处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
我把她揽在了怀里,亲了亲她的前额。
要用这肢体的语言,明白告诉她无论何时,我都是她坚强后盾。
“静雅,不管能不能帮上忙,有件事你要记住,我随时可以为你做出任何牺牲。有些事情对你来说可能难以启齿,但我都已经要娶你了,就意味着关于你的一切,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会照单全收。”
静雅把头抬了起来,盯住了我的眼睛:“你说话算数?”
“傻瓜,不算数的话说出来干嘛。”
“那如果是一件很坏很坏的事情,你也照单全收吗?”
“不管有多坏,全部收下。”
她想了片刻,然后从我怀里立起身来,决定讲出实情了。
本以为凭着这么久朝夕相处的了解,她对我而言已经没有太多秘密。就算有什么坏的事情,也不可能叫人无法接受。
可她讲的还是大大出人意料。
“我没有将鄂尔多斯的酒吧转出去,今晚的电话是余海打过来的。”
闻言我便怔住了。
“下午有客人在酒吧持械斗殴,造成一死三伤,公安直接把酒吧给查封了。”静雅不等我有反应,赶紧把情况讲了。“余海这几天在国外,给我打来电话,是想让我去鄂尔多斯紧急处理一下。”
我脑子里出现了些空白。
事情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完全没有头绪。
原本说好的退出来,现在才发现竟是一场欺骗。
“要是不能接受的话,你就明说。”
她见我愣着一言不发,也有点不知所措。
我没有回答,只想理清自己的思绪。
“刚才不还说能够接受一切吗。”
她略带些埋怨道,声音不大,显得底气不足。
“不管怎样你说句话好不好。”
话音已有一些颤抖。能够清楚感受到她内心的慌乱。
而我内心里,已开始升腾出一股莫名的愤怒。
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愚弄。
她怎么能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明明已经讲好的事,非要南辕北辙。
要不是因为意外的发生,天知道她还要隐瞒多久。
“这事我不该瞒着你,真的对不起。”
见我不说话,她显得愈加的慌乱了。
“但我也有苦衷啊,我们现在需要钱,马上要结婚,然后就是生孩子。现在养一个孩子多花钱啊。我妈妈也没有退休金。如果把酒吧的股份退出来,没有了别的收入,很快就会坐吃山空的。我这么做,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静雅说的这些都是现实情况,她不退出来,的确能够理解。
问题在于合作的人是余海啊。我跟他虽素昧平生,可就凭他对静雅做的事,如果砍人不犯法的话,我会将他剁成肉酱。跟他合作就算能带来亿万的财富,也会从心底里出来亿万个不字,更何况真实的情况可能完全不是这样。
静雅泪眼汪汪,楚楚可怜的样子叫人于心不忍。
而且刚刚说过不管好的坏的全都照单收下,出尔反尔,不是一个男人在他女人面前做的事情。
“再说了,你不还有一点文学理想吗。把那酒吧留着,就算哪天不想上班了,我们也不会为生计担忧。”
她依然努力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但找出再多的理由,我还是不能接受。
就像不能接受她跟别的男人上床一样。
“静雅,不用再解释了。你选择说出来,我就很感激了。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我理不理解,而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下一步要怎么办。”
我努力将愤怒压了下去。
毕竟出了人命,怎样助她度过难关,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得过去看看。”静雅松了口气。“明天就走。”
“那我陪你去吧。”
“这个倒没必要。余海他爸帮忙找人了。刚才我们通了电话,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但我还得过去一趟,有些善后的事情要处理,可能要待个几天。”
“我陪你去吧。这不是小事,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真的不用。他爸跟公安局领导都见过面了,告诉我那帮人斗殴时,从酒吧里面打到了外面,人也是在外面死的,我们责任不会太大,一个人去足够了。”
“我不放心。”
“真没什么的,以前我不也都是自己一个人去么。”
静雅坚持不让我陪。她表情已经趋于平静。
但她这句以前都是一个人去的话,让我听着特别刺耳。
“好吧。那你自己去吧。实地看一看,心里也踏实点。”
我还是耐着性子,尽最大的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真的不生气吗。”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了,有什么困难一起面对。别的等过了这个坎再说吧。”
她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是放下心来。然后靠在我肩上,轻轻抽泣起来。
我把她抱住了,也没有更多的言语。
有困难需要一起面对,这时候她需要的是支持。
但我心里,真的是万千只蚂蚁在撕咬。
都有点愤恨苍天无眼,酒吧门前死的那人为什么不是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