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冠超心里一片迷惘与绝望,在地上不知道又坐了多久后,宿舍门再次被推开,青箬提着一摞饭盒和一兜水果进来。她在桌子上收拾出一块空挡,把饭盒一个个拿出来揭掉盖子摆上去。
“地上凉,我扶你起来吧。”青箬抚着杨冠超的胳膊,轻声说。
杨做梦也没有想到青箬会离开后又再回来,不由自主的揉了下眼睛,青箬没有消失,他确信了一切都是真的。他憔悴的眼神怔怔地看着青箬,没说话,却顺从地就着她的搀扶起了身,慢慢挪到桌前的凳子上坐下来。
“以前都是你照顾我,这几天就让我照顾你吧。方便面吃多了不好。”
看着眼前的清蒸鱼,八宝菠菜和冬瓜排骨汤,杨冠超心里五味杂陈,抬了抬手臂,却迟迟没动筷子。
“吃吧,要不我白忙活了,知道你晚上还没吃什么呢。”青箬轻轻拍了拍杨冠超宽厚的肩膀,等他终于提起筷子开始吃饭后,就轻手轻脚地从地上把一本本书和一张张A4纸捡起来理好,摆在另外一张桌子上。整理的过程中,青箬又看到了07年那个秋夜,杨制服冲向她的溜冰小孩子时所跌破封皮的那本书。青箬微微一怔,两年时光过去,微微泛黄的书本记录了岁月的足迹。她和杨,这一路走的跌跌撞撞,深深浅浅……
等杨吃完饭,青箬洗了饭盒,又把整个宿舍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杨不动声色地盯着青箬的一举一动,心中那根坚硬的刺也在一分一秒地融化。他开始有点想不清楚如何会跟青箬走到这一步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多年以来,在他自诩坚强挺拔与规整有序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能让他如此在意,如此疯狂;也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能让他如此六神无主,方寸尽失。
她是上天种在他心上的一株玫瑰。美丽芬芳,温暖可人,却又生满了刺。她本无心伤他,他却在外力的作用下被她的刺儿扎的鲜血漓淋。然而,他始终无法远离她。他害怕,失去了她,他生命的原野从此一片荒芜。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对她的爱,却始终不够自信她对他的爱。他在无形中一次次地把她逼离自己的视线,她又一次次在遍体鳞伤痛彻心扉后归来……
“打扫完毕,你照顾好自个儿,有事打我电话。我走了。”青箬洗洗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对杨冠超说道。
“青箬,能不能等我睡着了你再走……我害怕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青箬经过杨冠超要出去的时候,被他的大手一把抓住。她回眸,看到他滞涩眼神里孩童般的依恋。这个目光,让她想起幼年时的青峰。她去小上学的那年,两三岁的青峰也是常常跟屁虫一样粘着她到家门口,“姐姐别走,陪我再玩一会儿!”
“好。”青箬像当年答应弟弟那样,答应了杨。
杨冠超和衣躺到床上,双手紧握着青箬的手昏昏沉沉地睡去。与青箬分开的一个多月以来,他从最初的愧疚震惊,到暴怒纠结,到失魂落魄,再到痛楚绝望……却始终不曾回到无所挂碍的初衷,回到波澜不惊的原点。他变了,变得自己都难以掌控。比如,极其爱惜书本,常常连一个符号都舍不得画上去的他,会狂躁地把它们掀得满地都是;比如,一向头脑清晰,小心谨慎的他,会在搬变压器的时候没放稳在桌子上就盲目松了手……
这是近段日子以来,他第一次踏实入眠。
看着他疲惫而满足的睡相,青箬不由自主地伸手理了理他的乱发。他是脆弱的,青箬想着,如同她伸手触摸到的发丝一般。她不知道,他本来就是这样子的,还是一步步变成这个样子的。她只知道,她再一次被他瓦解。先前的怄气,愤怒,伤心与失望,都早已在看到他无助的跌坐在地时烟消云散。
她是他心头上的那株带刺玫瑰,无法拔除。他却是她中的最深的毒,无药可解。
窗外的风声似乎更大了一些,青箬轻轻拿下杨冠超的胳膊放进被子里,起身去关了窗子后轻手轻脚地掩门离开。
——*——*——
等杨冠超的脚能下楼行走的时候,青箬已经与他和好如初了。
“看不懂。”薛美盯着窗台上那盆长得生龙活虎的绿萝,无奈地表示。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约等于猪。”朱林也在一旁附和道。但她却没想到,大三结束面临实习的时候,她自己做出的选择比猪还要笨。
“张跃,等等我,你又想开溜!”张跃前脚刚迈出学校南门,就一把被朱林揪住,“不过幸亏我有所准备,当当当当。”朱林亮出一张火车票,与张跃的票同班次同车厢,就差没连坐。张跃忽觉眼前一黑。
“大小姐,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是回家实习,你去干嘛?”张跃求饶道。
“我也去实习呀。”朱林看着张跃不像要跑的样子,就松开了他,把装得鼓鼓囊囊的双肩包理了理挎到肩膀上。
“地方你找好了?”
“没,到了再找。”朱林漫不经心地说道。
“啊?朱林童鞋,我严肃地告诉你,我家那地方很偏僻的,比深山老林没好多少,找实习可比攀登珠穆朗玛峰还难上百倍。”张跃虽说得夸张,但他家那边确实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实习机会很少,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刚做过手术的妈妈,张跃大概也不会如此选择。
“不要低估我的生存能力和战斗能力嘛,我将来又不愁失业的,权当去体验生活了。”
“……”
“走吧,走吧,再不走你帮我背包,再再不走你背我去火车站。不要拧眉毛嘛,笑一个,放心吧,我又不去你家骗吃骗喝。”
“……”
当朱林在火车开动的前几分钟,把这个疯狂的且已经在执行中的计划告知青箬、薛美和江羌柳的时候,三人都愣住了,除了佩服她单枪匹马跟着倒追对象前往一个陌生地区“体验生活”的勇气和比12级台风还强劲的执行力之外,薛美还不合时宜地点评了一句:“比猪还傻。”
青箬毫无悬念地去了新月传媒实习,薛美从李百杰那里蹭了一个“娱乐记者”的实习名额,江羌柳则去了一家报社做助理编辑。
“青箬,你也在新月做那么久了,实习又快结束了,留用的概率有多大?”卧谈的时候,薛美问道。
“现在还不确定呢,新月光我这样的在校生,就有好几个,最终谁能留下很难说呢。祁姐只说机会很大,但从来没给过准话。”
“阿杰说,这是那些剥削字头儿的公司在变相地利用学生的廉价劳动力。”
“谁说不是呢,但也没办法,总归还有一点点希望,先这样,不行到9月份就再找工作吧。”
“你呀,就是倔强,当初要是进了阿杰他们公司,他帮你一把,准能留用。”
“哎,不说我了,”青箬也不好明讲不进李百杰公司的原因,便扯开了话题,“美美,你打算怎么办呢,会不会留在李百杰公司啊?”
“看心情罗,这个实习只是为了应付学校那张破表而已,我就一打酱油的。高兴的话,以后就找份工作凑合着,不高兴的话就在家做全职主妇,反正阿杰说我不上班他也会养我的。”薛美的声音中,充满甜蜜。
“美美,真羡慕你。我不上班是不行的,杨冠超一个人压力太大。”
“你呀,也是自讨苦吃,要是当初跟了……”
“打住,亲爱的,不要再提他了,我俩没戏哈。睡觉吧!”青箬催着薛美睡觉,自己却辗转反侧。
青箬妈妈依旧不肯接受杨冠超,青箬弟弟虽说没有再找杨的麻烦,但平时见到姐姐也始终不肯说他一句好话。杨也一直没有给青箬妈妈打过电话,双方就这么长久地僵持不下。杨的妈妈钟卉倒是不时地打电话给青箬,但通常是叮嘱她多照顾自己儿子并且努力找一份好工作,临结束还总不忘来上一句,“青箬,阿姨是把你当自家人才对你说这些话……”听到后来,青箬都能把她的讲话程序和讲话内容倒背如流。
杨冠超已经上班一段时间,他比原来在校的时候更忙,周六也通常要加班,周日唯一一天宝贵的休息时间基本是宅在租来的房子里度过。他既没有时间又懒于打扫屋子,青箬便常常在周日去帮他打扫,心血来潮的时候还会下下厨做几个菜。两人的感情经历一番番波折后逐渐归于平静,虽然也有争吵的时候,但总不像在学校里时闹的那么厉害。
至于兼职和实习工作,由于青箬本身功底扎实,又不断地主动充电,一直做的不错,对人又态度谦虚有礼貌,公司上上下下都喜欢她。但却一直没有一个领导给她能否留用的准话。所以,新月传媒也只是一个希望渺茫的备胎而已,不能抱太大希望。而历届学长学姐又总把中文系的就业形容得凄惨黯淡,不由得让人心里直发毛打鼓。
江凯也走了差不多有一年了,他送的那盆绿萝长势依旧很好,叶子翠绿饱满,长长的茎蔓披垂下来,放在阳台上甚是好看。
“青箬,你说江凯怎么会想起来送你一盆绿萝啊?我总觉得这里边藏着什么秘密。”朱林不止一次地歪着脑袋翻来覆去地查看那盆绿萝,试图发现什么。
“行啦,再看柯楠的名字要换给你了。不就一盆植物嘛,还能怎么样?”
“哎,可惜了。”不知道朱林说的是绿萝,还是江凯。
其实青箬也有查过绿萝的花语,便是“守望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