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剑崖,嘉澜面色憔悴的看着深不见底的云海深渊,一脸黯然,心如锥绞。
颠栾顶深夜的风很凉,凉得使人思想通彻,却解不开嘉澜心中的伤感。她那粉色衣袂随风飘起,浑然忘记身后站着的玉衡阳和冷知夏,她痴痴看着深渊。
而冷知夏一脸茫然,看着与自己情深似海的弟弟坠落崖底,自己却是无可奈何。曾经拜师的过往一幕幕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对自己是自责不已,他说过要好好保护身边的人。可是没有做到,那个曾经陪他在山门长跪的小男孩,已经掉入深渊。他希望在百里未明身上有生还的奇迹,但是现实中,他很明白即使侥幸掉入崖底存活,也难逃出七煞锁魂阵,因为七煞锁魂阵中的七煞必定会索命。
玉衡阳毕竟是经历过世事之人,心中虽有伤感,但不会沉陷其中,他一脸沧桑的说道:“生死离别本就很正常不过,你们不必太过伤感,都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吧,明日随我到七煞锁魂阵中去寻找未明。”
冷知夏回道:“是,师伯!”
见嘉澜没有应自己,知道嘉澜难以看开,他对嘉澜说道:“小嘉澜,未明已经离我们而去,你别再伤心了,回去吧。”
嘉澜半天才回应道:“师叔,你们去给百里未明收尸吧,我就不去了!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玉衡阳道:“嘉澜侄女,你可千万别看不开。这样,我们会更伤心的。”
嘉澜:“师叔放心,我不会跳下去的,我不是百里未明,他可以义无反顾的跳下去救人,而我不会,我不会如此轻贱自己。”
玉衡阳道:“那就好,不过让你一人在这,我还是放心不下。”
嘉澜深呼吸,像是看破了一切,说道:“我只不过是在想,究竟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百里未明的,而我究竟喜欢他什么?十年前,在虎跃城,他不肯与我说话,说怕与我说话后,我会成为他的妻子,那时我觉得他这样说很有趣,心里就暗暗记下此事。后来到了摇光,你将她交给我,你不过是想给他找个玩伴,让他不受别人欺负。但是你知道吗?那时我真以为他就是我的一种责任,我不让任何人欺负他,处处维护他,我知道他身受九幽之力困扰,所以我苦心修行,只为将道法传授给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和正常人一样。”
她说着说着潸然泪下,继续说道:“渐渐我明白了,我的那些想法都不能改变他的命运,所以我选择了闭关苦修,唯有这样,才有可能更好的帮助他。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加,我也慢慢开始没有那么执着,以为将他放下。直到我们再到虎跃城,遇到水星,我才发现其实我根本没有忘记,只不过我们是很久没见了而已。而欧阳鸩雪对我下弹指老毒药,也让我听到了他对我的心意,芦苇坡他展现出不可示人的力量,不惜服毒换药,坚定了我非君不嫁的念头。他忘记了我,我不怪他,因为这不是他能控制的,我相信有一天他始终会记起我,我也愿意等他归来,得到长辈们的祝福。”
她停顿了一下,脸上虽有两行泪,睁大明亮的眼眸,神色决绝的说道:“可是现在,我还能等什么?又能盼什么?他可以一跃下深渊,死了也不记得我嘉澜半分。我的期望,我的执念,还有我的……心,都随他这一跃,被他带走了。既然走得这样干脆,我也不想再去看他那冰冷的身躯,这样只会让我多些悲伤和不舍。我会让师父抹去有关他的记忆,我会一心求道,和师父一样,一生守候摇光,不再惦念儿女情长。”
玉衡阳听她这样说,叹上一口气说道:“你如此感慨,看来未明给你的打击真不小,嘉澜侄女,你这样又是何必呢??。”
冷知夏看着嘉澜如此,走上前几步,劝慰道:“也许是我们想得太悲观,或许他福泽深厚,能逃过此劫。嘉澜你得想开一些,别为难自己。”
嘉澜道:“师叔,知夏,你们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玉衡阳看着她,说道:“你这样让我们怎么放心得下?”
就在他们说话这片刻,只听冷知夏说道:“师父,你来了。”
只见云清走进观剑崖,他看着三人,笑道:“正好,你们都是和未明关系匪浅之人,现在有一事得与你们商量,此事非同小可,与百里未明紧密相关。”
玉衡阳看他神色凝重,问道:“什么事?师弟但说无妨。”
云清欲言又止,道:“你们得作好心理准备,一旦告知你们后,你们必须保守秘密,不可再向他人泄漏。”
听他这么说,玉衡阳有种不好的感觉,问道:“师弟,究竟什么事?”
云清看着玉衡阳,说道:“师兄,你可曾想过暗影神教为何不惜代价修炼《黄泉秘法》?”
玉衡阳听后,细细沉思道:“暗影神教历来高手如云,行事隐秘,素来不问神州之事,若是要一统神州更是易如反掌。而如今却为了玄牝珠在神州掀起波澜,难道他们还另有什么目的不成?”
云清道:“师兄就没有想过这《黄泉秘法》或许会与长生有关?”
玉衡阳来回踱步着,片刻后说道:“师弟说得没错,说不准还真和长生有关,若是能悟彻长生,那也是修真界的辛事。”
云清又道:“可是铁面人的异变,证明了暗影神教修炼秘法失败。而百里未明却能使出相似《黄泉秘法》的道法不被反噬,师兄别忘了,暗影神教苦心积虑想要得到的玄牝珠,是被玄天宗玄字门前门主赵辰守护着,太平村被灭,唯一的幸存者便是未明的母亲王雪。”
玉衡阳蹙着眉,道:“难道玄牝珠一直就在未明身上?而他体内九幽之力的化解就是因为玄牝珠?暗影神教不惜代价想要的玄牝珠,其实就是修炼《黄泉秘法》的关键?”
云清道:“这只不过都是我们的猜测,但是赤霞如瑛也会这么去想,甚至会怀疑我们摇光独享这长生秘密,毕竟未明封印被解没有知会赤霞。”
玉衡阳冷哼道:“我是他师父,连我都不知道他封印被解,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云清道:“可是赤霞不会这么去想,他们甚至还会认为,当年以百里未明身患九幽之力,骗得赤霞门派太阴玉牒的密辛,而后又定下的十年之约,便是摇光刻意为之,为的就是争取时间让百里未明修行这无上大道。”
玉衡阳道:“这怎么可能,赤霞可是修真大派,怎会如此去想?”
云清:“因为长生之道,因为百里未明的封印是在我摇光被解开,因为百里未明的道法与《黄泉秘法》相似。而赤霞会自己去找真相,会把长生秘密告知天下,让天下人帮他们找,天下修真者势必会因为此秘密与我摇光为敌,会认为摇光和暗影神教有联系。会对持有太阴玉牒的暗影神教群起围攻,到时,我们是否对暗影神教援手?”
玉衡阳道:“自然不会援手,这样一来,太阴玉牒在修真者的心中便成了神器,不管谁得手,一旦修炼就会出现冥妖,届时天下危矣。”
云清:“没错,现在我得征求师兄意见,定下百里未明暗地勾结暗影神教的罪名,并承认百里未明因被九幽之力反噬,才被处置在偏僻的长生洞居住。”
冷知夏说道:“师父,不可,未明刚坠入深渊,生死未卜,我们不能这样对她。”
云清呵斥道:“天下苍生的性命,难道还抵不过百里未明的清白?你学了十年的道,是为了天下人的道,还是百里未明一人的道?”
冷知夏无力回应。
玉衡阳看着云清,说道:“这样一来,如瑛也就会认为《黄泉秘法》只是邪法,打消寻找长生之念,不再觊觎?”
云清道:“正是!”
此时,嘉澜冷哼一声,自言道:“你都死了,却成了摇光叛徒,没想到此刻,我对你又多了一丝怜悯。这就是当年师父给你说的死得其所吧,你也算是在大道中为天下人做了点事。”嘉澜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紫竹曲径走去,心里说道:“百里未明,我的心被你占有的时间太久,你哪怕是忘记了我,只要你活着,我都是有所期盼的。既然我无法忘记你,你就不应该丢下我,留给我这么多孤寂和落寞。今日,我就和你两清,我要做回我自己,将你忘记得干干净净。”想到这里,她脸颊上划过一道泪痕,滴入夜幕中消失不见。
看着嘉澜离去,冷知夏心里也感觉到了无比凄凉,那个曾经赠药给他的小女孩,此时看起来却是如此脆弱和可怜。
玉衡阳闭上眼,叹着气说道:“未明,师父对不起你,你安息吧!在师父心中,你永远是师父的好徒弟。”
云清道:“师兄,师姐说,若未明大难不死,可以不用顾虑摇光与赤霞的十年之约。”
玉衡阳道:“这种生还的可能有吗?你我心知肚明!除了持有摇光祖师留下的‘避阵幡’,七煞锁魂阵还没有人能活着出来。”
这时,冷知夏问着云清:“师父,难道真要这么去对未明吗?”
云清说道:“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阻止赤霞的猜忌吗?百里未明的牺牲正如掌门十年前所说,死得其所。”
冷知夏一脸茫然,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一切将不可逆转,只觉得自己求的道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纯粹,这种为道牺牲的方式,也许会让他内疚一生。
他想了很久,突然跪到地上,双手举着神影剑,说道:“师父,弟子想告别师门,下山随宗伯左道人共举大事,重返玄天城,还望师父恳准,恕弟子不孝之罪。”
云清闭目沉思了一会,道:“是啊!你也应该下山了,你还有你的道。神影剑是你入门时,为师赠予你的,时刻提醒你责任所在,切莫辜负苍生,你就带着它去吧。”
冷知夏:“弟子不会忘记师恩,时刻谨记师父的训诫。弟子同师伯入七煞锁魂阵见未明最后一面,便离开颠栾摇光。”
云清道:“也罢,你既入尘世逐鹿天下,你我师徒也缘尽于此,从此你不再是摇光弟子,离开时不必来辞行。下山后,没有摇光同意,你的一身道行不可传于他人。”
冷知夏说道:“是,师父!”
云清扶起冷知夏,又道:“神影剑陪了我数十载,你要好好用它,切莫忘了修道的初衷。”
只见云清盯着冷知夏,拍了拍剑身。
冷知夏看了一眼,道:“弟子瑾遵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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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澜回到玉琼顶,云殊说道:“对百里未明勾结暗影神教,背叛摇光,你又何看法?”
嘉澜闭上眼,回道:“师门长辈既已决定,那就是已经坐实了。师父曾经说过,百里未明应该死得其所,这也许就是他的命吧。”
云殊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情况太突然,若不妥善处理,后果无法设想。”
嘉澜没有回应,她顿了一下,说道:“还望师父妥善处理未明后事。”
云殊道:“为师自然知道怎么处理,毕竟他是摇光弟子,叛徒的罪名也是无中生有。百年后,摇光定会还他清白。”
嘉澜沉默了一会,又道:“弟子还有一事相求,望师父成全。”
云殊殊道:“什么事,说吧!”
嘉澜:“弟子希望师父替弟子抹掉有关百里未明的所有记忆。”
云殊道:“这可不是小事,你可考虑清楚了?一旦施了法来危险重重,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嘉澜决绝道:“弟子已经考虑清楚,不想痛苦的一生牵挂,悲悯的一世眷恋。”
云殊叹道:“既然这样,师父就成全你吧。”
云殊双腿盘膝,施法让嘉澜睡去,看着嘉澜沉睡的模样,云殊犹豫起来,只见她在房中来回踱步,迟迟不肯施法,她轻叹道:“也罢!迟早都有这一天,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她化作一道飞影,进入嘉澜脑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