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沿着嘉陵江南岸一直向上爬，随着地势渐高，嘉陵江越来越深，江水也越来越激，曲曲弯弯地爬了很久，也不见云长林说的缙云山口。费晓阳不住地提醒售票员：“大姐，我是到三花石下车哟！你可千万提醒我，别让我坐过了。”
售票员说：“放心吧，还早。”
终于到了！费晓阳下了车，站在下车的地方，四下张望着。身后是两个小副食店，还有几个小饭馆，但都门庭冷落。公路上除了来来往往的车辆，竟然见不到一个人。昨天夜里刚下了雨，公路一侧和江对岸的大山上云雾缭绕，如果不是这来来往往的汽车轰鸣，让人会有一种身临仙境之感。那翠绿，那云雾，那滚滚的江水，衬得空气都清馨了，费晓阳不由地深深呼吸着，沿着公路先前找去。没走几步，就见公路对面两块巨石像两扇打开的大门一般，公路中一条岔道由中间向里伸去，其中一块巨石上写着“缙云山”三个大字。
看着公路上暂时没车，费晓阳几步小跑过了马路，赶到那块巨石脚下停住，开始给云长林打电话。
“我到了，就在你说的缙云山口，我在那个大石头旁边站着呢。”
“好，我马上到！”云长林答应一声，电话就断了。费晓阳知道，他是急着往来赶呢。
等了不多一会儿，远远地看到云长林的身影了。他穿着一身黑色，不知是什么布料做的，软软的、一抖一抖，走到近前才看清，原来是中式衣领，足有七八个扣门从胸前排下来，显得气宇轩昂，文静而英武。
费晓阳说道：“哟！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受看过，这身衣服还真的扶你。”
云长林咧嘴一笑道：“是丽娟昨天拉我上街给我买的，还可以吧？”
费晓阳的笑一下子隐去了，把眼光从云长林身上移开，嗯了一声。
云长林向前一指说：“走吧！”接着边走边问道，“你手里拎着什么？”
费晓阳说：“吃的呀！省的你中午做饭了，我买了一些熟食。”
跟着云长林离开公路拐进路边的一条小道，走不多远，来到了云长林新租的房子里，费晓阳四下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说道：“屋子不错，应有尽有了，可是，怎么这么脏呀？也不收拾一下！我姐姐也真是的，她也没说帮你弄弄。”接着进了卫生间，拿了拖布和抹布，开始上擦下墩起来。
云长林皱了一下眉头，阻止道：“算了算了！你停手吧！我进来之前，房东雇家政的人做了一次清洁，我觉得很干净了，你偏要让我的屋子像你住的地方那么干净，这是不现实的！”
费晓阳一边擦着窗台，一边说：“什么不现实？我马上就让它变成现实！”说着一指房顶角落说道：“你看看，那儿还吊着尘丝呢！晚上睡觉掉下来正好落到你嘴里……我真的就不明白了，姐姐就看不到？”擦完了窗台，又拿着扫帚去掸墙角，之后又拿起抹布擦开了家具。
云长林见她执意要做，只好做到了沙发上，点了一支烟慢慢抽着。
费晓阳整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屋子里犄角旮旯擦完了，地也拖了一遍，自己到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坐到云长林对面，四下看看说：“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云长林点点头：“有付出就有收获，谢谢你。”
费晓阳脸色一沉：“天呢！我忙碌了大半天，你一个谢谢就把我打发了，还把我推到了外人的行列，好像我是来学雷锋的！”
云长林淡淡一笑：“雷锋可不会给一个大男人打扫房子，雷锋住的房子也未必像你这么讲究……”见费晓阳不高兴，云长林做了个手势说，“好，我把谢谢收回来，全心全意帮你的忙，说吧，你想写一篇什么样的社调报告？”
费晓阳说：“我只写了一半就写不下去了，存在我邮箱的草稿里，把你的电脑打开，我找出来，你先看看。”
云长林一指电脑说：“电脑开着，你去找吧。”
费晓阳坐在电脑前，登上QQ，点开邮箱，调出自己写了一半的社调报告，离开椅子对云长林说：“请看吧！”
云长林坐到转椅上，专注地看了几分钟，便将转椅一扭，对着费晓阳说：“我劝你放弃这个题目。”
“为什么？”
“我先泡了茶来。”云长林泡好两杯茶，往费晓阳面前放了一杯，坐在费晓阳对面的沙发上，想了想说，“那天我说‘断层’，是一时的感悟，我现在还没有真正把它理论化，我估计你也不能。这个题目，不是一篇社调报告能够容纳的，也不是你我一通谈话所能明朗的，你真要想做这个题目，可以潜下心来，慢慢做，几年、也许几十年，会有答案。”
费晓阳一时无语，她原以为云长林会倾其所知，娓娓道来，甚至翻出在网上发表过的文章，与她挤在电脑前，详细讲解，无意间耳病厮磨……谁知道他竟然就这样断了后面一切所有的可能！费晓阳忍不住说道：“我大老远的跑来，你就这么简单的否定了我的题目，真让人沮丧！”
“不！”云长林摇摇头说，“我们现在实在谈你的社调报告，而不是文化断层的问题，你的社调报告完全可以做另一个题目……”
“算了！”费晓阳苦笑一下说，“要仅仅是完成一个社调报告，我还用得着请教你？实话说，我的那些同学们现在哪个在一门心思搞社调？全都在吃喝玩乐呢！到时候从网上找个题目，稍加修改润色，过关很容易的！我原来想着也是随便写写，可是一落笔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那些些问题困扰着我，倒不是为了这个社调报告，而是为了我自己，这关系到我的生存方式！老实讲，我自己就处在这个断层里，我没有文化——没有你说的那种意义上的文化，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我活着应该追逐什么，正像你文章中讲的，‘现代人接受着各种各样的教育，却对于了解生命的整体意义，以及与生存息息相关的主题，茫然无知。接受了“高等”教育的人，未必知道自己应该选择怎样一种正确的活法’，我真的很迷茫，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迷茫，这是我们一代人的迷茫……”
云长林吸着烟，静静地坐在那里听费晓阳说，等费晓阳说完，云长林轻轻地把烟灰弹在烟缸里，收回手，往后一靠说：“你有，你有文化，而且你也不乏追逐的东西。只不过，你所追逐的东西很多，有时候他们甚至相互矛盾，搞的你无所适从罢了。”
“那我该怎么办？”
云长林笑了：“你问我？我又去问谁？我自己都是矛盾的，比如这吸烟，我所欲；健康，亦我所欲。这就是矛盾。再比如爱情，明知道爱很苦，可是我们又不能不爱。都说死比活着容易，可是不到万不得已，谁想死呢？”
“可你为什么要吸烟？为什么要爱？不想要健康了吗？健康不吸烟的滋味更重要吗？不怕苦吗？爱就是为了苦，喜欢苦吗？”
